編者按:中國制造業規模已連續15年位居世界首位,如今隨著全球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持續深化,特別是AI時代的來臨,中國制造業在不斷迭代升級中展現出了新的發展范式,并成為中國資產價值獲得全球重估的一個關鍵參照。作為聞名全球的制造業之都,東莞是中國制造創新發展的前哨,也是中國制造新范式的探索者。2025年全國兩會期間,南方財經全媒體集團策劃推出《中國制造新范式》全媒體專題報道,以東莞制造作為觀察樣本、用專業視角進行深度解析,全方位透視中國制造新范式的內在機理。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 程浩、梁施婷 東莞報道
企業是經濟的細胞,也是激活市場經濟的“一池春水”。中國制造的每一次變革,既是技術革命的產物,也是企業的蛻變與進化。
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有效激發各類經營主體活力。扎扎實實落實促進民營經濟發展的政策措施,切實依法保護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合法權益,鼓勵有條件的民營企業建立完善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要梯度培育創新型企業,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壯大,支持獨角獸企業、瞪羚企業發展,讓更多企業在新領域新賽道跑出加速度。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企業生態變遷史,東莞是一個縮影。從最早的“三來一補”到港資臺資企業密集扎根,再到后來民營經濟蓬勃發展,東莞的每一次產業轉型升級,背后站著的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企業。目前,東莞全市經營主體已超過180萬戶。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東莞全市常住人口1047萬,相當于東莞每6個人中就有1個是老板。
東莞的制造業活力也躍動在企業的創新中:目前,東莞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已增至 236 家,高新技術企業增至10200家,均居廣東省各地級市第一。
從東莞企業的進化中,我們也可以管窺中國制造新范式:一方面,龍頭企業通過技術攻堅向價值鏈“微笑曲線”兩端攀升, 驅動產業鏈從“成本依賴”轉向價值共生;另一方面,中小企業在細分領域精耕“隱形賽道”。這種“頭雁引領+群雁協同”模式讓東莞在消費電子、智能終端等產業上持續“卡位”制高點。這片產業“熱帶雨林”使得企業能以“蜂群之敏”應對市場波動。
微觀生態的質變,實則是產業升維的動力接續。當全球產業鏈不斷重構,東莞的轉型探索折射了中國制造的一種“珊瑚礁生態”——外資企業根系深扎本土市場、民營企業蛻變為創新物種,專精特新“小巨人”則在細分領域構筑起技術堡壘,他們正是這場制造業躍遷的核心敘事者。
大市場“磁吸”外資
資本流動是經濟活力的“體溫計”,更是經濟信心的“風向標”。盡管國際環境復雜多變,但是中國市場對外資的吸引力依然強勁。截至2023年底,中國存量外資企業數量達到46.5萬家,較2019年增加了4.6萬家。2024年初至今,中國已新設外資企業5.9萬家,同比增長9.9%。
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大力鼓勵外商投資。鼓勵外國投資者擴大再投資,支持參與產業鏈上下游配套協作。持續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讓外資企業更好發展。
圖為東莞新一代電子信息產業生產一線。
翻開改革開放以來外資的變遷史,東莞算是招引外資的開拓者。1978年7月,香港人張子彌來到東莞,設立了東莞縣太平手袋廠,由此開啟東莞的制造時代。從承接港臺的產業轉移,到“東莞塞車,全球缺貨”的外貿奇跡;從突圍全球金融危機,到自主創新“造船出?!薄瓥|莞都是中國外向型經濟的微縮樣本。這背后,企業都是主角。當前,東莞共有外資企業1.38萬家,而另一個不完全為外界熟知的是,作為臺商、港商進入大陸時間最早、投資最密集的地區之一,東莞是全國臺企、港商最集中、最活躍的地區之一。
當全球產業鏈加快重構,東莞外資企業則不斷在產業升級的深水區開辟出新航道。2025年春節剛過,吳賢達在越南分廠與東莞總部間頻繁穿梭。這位臺商“二代”掌舵的大銀塑膠制品有限公司,一邊將部分產能轉移至東南亞,一邊在國內工廠加快生產線智能化改造落地,自主研發新一代產品。“這不是簡單的產能轉移,而是全球價值鏈的重組?!眳琴t達說。
這種產業遷徙與生態進化,恰是中國制造業探索發展新范式的一大重要邏輯:當低端制造環節向成本洼地流動,高端要素卻實現在創新高地加速集聚。
東莞,這座曾以“三來一補”起家的“世界工廠”,正通過外資企業的戰略轉型,演繹著中國制造從“物理遷移”到“化學融合”的深刻變革。
從經營模式上看,如今東莞越來越多的外資企業采用“OEM+ODM+OBM”多種營運模式。近4年,外資企業采用OBM營運模式的比例呈上升趨勢。目前,東莞有47.93%的外資企業擁有自主品牌。
得利鐘表集團由梁偉浩于1979年在香港創立,歷經三十多年的發展,現已成為以設計、制造和銷售優質手表為主,貿易投資、商業零售為輔的多元化企業集團,業務遍布全球十多個國家和地區。近幾年,這家港資企業開始將視線投入到國內大市場和線上渠道。該企業總經理劉仁告訴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傳統制造業企業如要轉型做品牌,其實首先面臨著商業模式的巨大改變,需要從產品思維轉變為銷售思維。經過幾年的運營,其自主品牌SAGA已經開拓了各大電商銷售渠道。
受訪專家表示,中國市場作為全球第二大的消費市場,其市場規模正穩步擴大,消費持續升級,產品和服務更新迭代速度迅猛,為各類經營主體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面對這樣的機遇,眾多港資和臺資企業也在積極調整發展策略,加快探索內外貿產業鏈、供應鏈相融合,融入國內國外“雙循環”格局。
民營經濟雨林生態
民營經濟與市場經濟緊密結合,是最富活力和創新精神的經濟形態。
透過我國各個地區發展的實踐也可以看到,那些經濟發展快、效益好、活力旺的地區,民營經濟都在經濟發展中處于關鍵地位。
3月5日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民營企業、民營經濟等關鍵詞被7次提到?!案纳泼駹I經濟發展環境”“切實依法保護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合法權益”“鼓勵有條件的民營企業建立完善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等多項內容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3月6日,廣東團審議政府工作報告時,民營經濟發展也成為焦點話題。
2024年,廣東GDP強勢突破14萬億元大關,連續36年穩居全國第一。其中,民營經濟展現出強大的引擎作用。作為我國民營經濟發展的代表性城市,目前東莞的經營主體超過180萬戶,約占廣東全省10%,居廣東全省地級市第一。去年,東莞GDP跨過1.2萬億元大關,民營經濟成為東莞在面對全球經濟波動時抵御風險的“壓艙石”。
東莞市工商聯主席、馬可波羅控股董事長黃建平表示,東莞民營經濟貢獻全市六成GDP、七成稅收、九成企業數量,其厚積薄發的產業勢能正轉化為新質生產力的爆發動能。
東莞民營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也正是中國制造要破解的命題?!?strong>我們不再只是制造執行者,而是創新合伙人。”在東莞長安鎮,祥鑫科技副董事長謝祥娃介紹,作為長期深耕于模具制造和精密沖壓結構件細分領域的一家民營企業,祥鑫科技通過與特斯拉、比亞迪的聯合研發,將產品附加值提升300%,未來將持續開拓人工智能、人形機器人、低空無人飛行器等新業務。
在觀察人士看來,產業生態的構建,可以總結為“強依存、強磁場、強親和”,這背后分別對應的是:完善產業鏈供應鏈及相關設施、平臺建設,形成強依存;提升城市功能,產城融合,形成強磁場;營造營商環境和創業氛圍,形成強親和。
讓民營企業長成“參天大樹”,離不開營商環境的“陽光雨露”。
經過幾十年的探索,東莞積累了服務企業的豐富經驗,形成了成熟的投資體系及優質營商環境,政商關系健康指數連續4年排名全國地級市第一。
作為全球領先的鋰生態企業,贛鋒鋰業2022年參加了東莞全球招商大會,之后決定落戶東莞。如今,“贛鋒鋰電儲能板塊總部”和贛鋒新型儲能電池研發中心及生產基地在東莞扎根。2024年,新能源行業競爭加劇,贛鋒東莞基地卻逆勢增長。
東莞的實踐證明,中國制造業的真正優勢,不在于低成本要素的堆積,而在于通過制度創新、生態培育、技術躍遷,構建出具有輻射力的“創新雨林”。在這片雨林中,每片葉子都在進行光合作用,將陽光(政策)、雨水(資本)、空氣(技術)轉化為支撐高質量發展的養分——這正是全球產業鏈重構的新注腳。
制造業新物種涌現
過去十年間,中國制造業的“毛細血管”也在經歷一場變革:產業從“大而全”轉向“專而精”,從規模擴張轉向價值躍升。
一個顯著的標志是,近年來,獨角獸、瞪羚、專精特新等制造業的“新物種”,在我國中小企業創新發展生態中異軍突起,體現了中小創新企業群體巨大的創新潛能和創新活力。
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梯度培育創新型企業,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壯大,支持獨角獸企業、瞪羚企業發展,讓更多企業在新領域新賽道跑出加速度。
德國管理學家赫爾曼·西蒙曾說:“隱形冠軍是全球化競爭的秘密武器。”專精特新企業在很大程度上瞄準“縫隙市場”,在細分領域建立競爭優勢,憑借各自的“獨門絕技”在產業鏈上擁有一席之地,有效連接產業鏈的斷點、疏通堵點。這些企業將撐起未來的先進制造業版圖。
觀察人士認為,面對全球產業鏈的重構與地緣政治的波動,中國制造產業鏈需要構建更高維度的韌性。事實上,專精特新“小巨人”的崛起,本質是一場針對產業鏈薄弱環節的精準突圍。在全球化的驚濤駭浪中,這種韌性才是中國制造深厚的護城河。
一個城市盛產“小巨人”,背后適宜企業成長的產業生態、產業結構是根本。而東莞憑借完備的制造業產業鏈、豐富的工業應用場景等優勢,培育出了一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截至目前,東莞專精特新“小巨人”已增至236 家,高新技術企業增至10200家,全國地級市中均穩居前列。
在東莞東城科技園凱格精機的實驗室里,工程師正調試一臺精度達±5微米的錫膏印刷機。“電子元器件的焊點直徑僅0.2毫米,錫膏涂覆的均勻性直接決定芯片良率?!眲P格精機董事長邱國良介紹,憑借18年深耕,核心產品GKG品牌錫膏印刷設備率先打破國外壟斷,全球市場份額超過40%,反向出口歐美、日韓等全球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
這種“專注一米寬、深挖百米深”的生存哲學,正是專精特新的共性。這種“螞蟻雄兵+大象起舞”的生態結構,比單純追求“巨無霸”企業更具抗風險能力。
東莞的區域產業生態正是中國制造的微觀生態:專精特新企業加快顯性化中生長出獨特的東方智慧——它們既是產業鏈的“補鏈者”,又是全球市場的“定義者”,更是創新生態的“共生者”,構建起“鏈式創新、生態協同、韌性生長”的新范式。
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原院長王珺表示,專精特新企業的崛起,不是簡單的數量積累,而是一場產業組織方式的革命。
在這場靜默的革命中,廣東的雨林生態孕育著中國制造的未來圖景:既有參天巨木定義產業高度,更有萬千灌木編織創新根系,共同托舉起新型工業化的創新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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