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掛件可無死角除塵？減脂沐浴露能一洗就瘦？北青報記者調查部分網購神器――
“黑科技”變智商稅 虛假宣傳套路深
3?15系列報道之一
一枚小小的植物萃取餅，被包裝成能主動捕捉分解灰塵、讓全家一塵不染的好物；一瓶普通的沐浴露，被宣傳為洗哪兒瘦哪兒、比健身瘦得更快的減脂神器……
面對生活中的小煩惱，消費者常常會被那些價格便宜、使用方便、效果驚人的“神器”種草，殊不知商家正是通過這些賣點，讓消費者掉進“智商稅”的陷阱。
在3?15國際消費者權益日來臨之際，北京青年報記者針對電商平臺上銷售的部分宣稱具有“神奇”功效的商品展開了調查，為大家揭開它們虛假宣傳的外衣。
?案例一?
可自動吸塵植物掛件一周“秒”出百余件
打開手機淘寶APP，系統向北青報記者推送了多款被稱為“除塵神器”的商品，它們的宣傳圖片都是一個個只有外文標識的圓餅狀掛件，“永世沒灰塵 萬米內再無灰塵”“灰塵消失了 家里沒灰塵了”的宣傳語也十分吸睛，不到10元的低價更是讓人忍不住下單一試。北青報記者隨機選取兩家店鋪的商品進行了調查。
進入天貓pissa旗艦店，“一掛除塵”掛件排在店鋪商品熱銷榜首位，單周內銷量過百，秒殺價僅為4.53元/個。點開商品介紹視頻，畫面上顯示出手電筒光束下漂浮著灰塵的畫面，旁白的男聲介紹著：誰還在用吸塵器，手動還累，看看我們家的這款全自動吸塵神器，不用電也不用油……它能全自動，每時每刻都在吸除家里所有空氣中的灰塵……
商品詳情中的圖文介紹更是引人入勝：360度無死角凈化，主動尋找灰塵，精準捕捉分解，通過植物中的芬多精成分敏銳地捕捉灰塵異味分子，分解灰塵，從而達到消除灰塵……此外，商家還搬出了“美國著名藥劑師推薦”的宣傳語，給出了24小時灰塵祛除99%的說法。
在另一家名為“家庭好物線上購”的淘寶店鋪，北青報記者看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商品，系列顯示該商品已有超2000人加購，體驗裝的券后價為每個7.9元。不同的是，這里銷售的除塵掛件變成了“與德國聯合研發，通過德國和歐盟多方認證，且中德聯名超過500家藥房在售”。
在上述兩家店鋪的商品詳情介紹中，這款產品的真正名稱為植物萃取餅，其產品成分為植物提取物、高分子納米晶、高級吸食灰塵液，使用方法是放置或懸掛在需要趨避灰塵的位置。
?記者調查?
部分掛件是三無產品實測數日無除塵效果
這些植物掛件是如何實現自動吸塵效果的呢？對此，pissa旗艦店的客服解釋稱，這款產品同時具有吸塵跟去味效果，“后面發現除塵效果更好，所以現在拿來當除塵使用的。”
“家庭好物線上購”的客服則解釋稱，當灰塵分子接觸到這些掛件表面時，會被其表面的分子引力所吸引，從而被吸附在掛件上，“掛在稍微高一點的位置或者是空氣流通比較多的位置就可以。我們的產品很熱銷，效果很不錯，喜歡就不要錯過。”
隨后，北青報記者又查看了這款商品的評價。以“家庭好物線上購”店鋪為例，其商品評價幾乎全是好評，評價配發的圖片基本都是裝修效果圖，評語也是整齊劃一的“除塵很干凈，以后打掃起來不麻煩了”這樣的內容。在商品的“問大家”提問欄里，很多被種草的消費者正在“求真實回答”。
為驗證“除塵神器”效果，北青報記者分別在上述兩家店鋪各下單了3個除塵掛件。其中pissa旗艦店的發貨地為廣東河源，掛件是綠色圓餅，每個直徑6厘米、厚度約5毫米，散發著近似常見的衛生間除味劑的刺鼻香氣。同時，這款“神器”還是個典型的“三無”產品，無生產日期、無質量合格證、無生產廠家，只配有一個網袋和掛扣。
“家庭好物線上購”店鋪掛件的發貨地為浙江義烏，這個品牌名為“牧塵”的掛件配有外包裝盒和產品信息，其直徑、厚度與pissa旗艦店相似，但氣味略有不同。包裝上標明掛件的主要成分有除味劑、激活劑、植物提取物、香精、色素、石膏，功效為除臭味、除異味、凈化空氣、除甲醛。生產廠家執行的標準也為Q字打頭的企業標準。
值得一提的是，與商家在網上的夸張宣傳相比，北青報記者收到的商品包裝及商品本身均未見任何與灰塵、除塵有關的字句或標識。
3月1日，北青報記者選擇了兩家店鋪的各兩個掛件，分別高掛于家中兩個日常活動較多的居室內進行測試。3月5日，在其中一個居室內，放置于掛件下方1.5米處未移動過的手機屏幕上，已經積了一層灰塵。隨后再清掃兩個居室的地面，與未使用掛件前一樣，地面還是清掃出一層灰塵和絮狀物，灰塵并未減少。
?專家觀點?
植物掛件除塵效果甚微室內除塵還需科學選擇
除塵神器不除塵，到底是商家虛假宣傳還是消費者使用不當？北青報記者采訪了北京市園林綠化科學研究院首席專家李新宇，她曾率團隊承擔園林植物治理霧霾研究任務，對植物吸附空氣中PM10、PM2.5等顆粒物深有研究。李新宇介紹，植物除塵主要通過葉片表面的絨毛、氣孔或凹凸結構、部分植物葉表面帶有的微弱靜電，來吸收、吸附、沉降空氣中的灰塵。
“家庭好物線上購”店鋪銷售的除塵掛件雖然標明了含有“植物提取物”，但對于究竟是哪種植物提取物并未作具體說明。不過其商品詳情頁中有“通過植物中的芬多精成分，敏銳捕捉灰塵異味分子，分解灰塵”等宣傳字樣。
“芬多精是植物產生的一類揮發性有機化合物。”李新宇介紹，芬多精主要存在于植物的葉片、樹皮、根部和花朵中，這些化合物是植物的一種防御機制，能夠幫助植物抵抗細菌、真菌、昆蟲等有害生物的侵害。“它不能直接分解灰塵，但可以促進空氣中顆粒物的沉降，更多的是起到抑菌殺菌的效果。因此，該產品更符合其包裝盒上標明的‘除臭味、除異味、凈化空氣’的功效。”
李新宇建議，室內除塵可以擺放綠蘿、吊蘭、常春藤、龜背竹等植物，因為它們易養活且葉表面積大，像綠蘿葉表有微絨毛，吊蘭葉表粗糙，都能有效沉降空氣中的顆粒物。同時，建議定期清潔植物葉片，去除吸附的灰塵，保持植物的凈化效果。“但是，植物葉片滯留灰塵的能力有限，如果家中有更高的除塵要求，建議還是選擇凈化器或者新風系統等高效的除塵方式。”
?案例二?
減脂沐浴露“一洗就瘦”商家稱已賣出1.5萬件
“吃得飽、少運動、能瘦身”是很多人追求的理想減脂模式，為迎合消費者這一心態，有商家推出了號稱可以洗哪瘦哪的“減脂沐浴露”產品，價格也只有幾十元，吸引了不少消費者嘗鮮。在拼多多平臺上，北青報記者看到一家名稱為“陳小陳美妝”的店鋪，其所售賣的商品都是同一款“減脂沐浴露”，即“芙芊姿魅體沐浴露”。
進入店鋪，“減脂沐浴露”幾個大字格外顯眼，“全店已拼1.5萬件”的提示也可以看出消費者嘗試洗澡減肥的熱情。在商品介紹中，商家還列出了沐浴露不用動刀，不用吃藥，不用運動，不用節食，無需忌口，快速瘦身的“六大優勢”。“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用，行不行，用效果說話。”
為宣傳沐浴露減脂效果，商家使用了大量減肥瘦身前后的對比圖，以及“來自百萬用戶的真實反饋”進行展示。“我是頑固型肥胖，目前用了纖體沐浴露，一個多月瘦了18斤”“產后肥胖有效果，兩個月瘦了30多斤”……諸如此類的話語，很難讓人不心動。
沐浴露可減脂的原理是什么？對此，商家客服人員解釋：“沐浴露含有甘油、掌葉大黃根/柄提取物、檸檬酸和MEA分子。而MEA分子是脂肪代謝過程中的一種關鍵物質，可以增加脂肪的流動性、改善脂肪的微循環、弱化和減少脂肪間的連接組織、降低脂肪細胞的容量、促進脂肪分解并且抑制脂肪的生長，可以促進脂肪代謝，脂肪溶解后通過皮膚層毛孔排出體外，從而達到瘦身的效果。”
?記者調查?
客服對顧客疑問避重就輕所謂“關鍵物質”很常見
“陳小陳美妝”店鋪的“減脂沐浴露”有999%倍強功效、599%倍高功效、299%倍低功效三款產品可供選擇，功效越強價格也越貴。
不過當北青報記者向客服詢問“高倍數功效”和“低倍數功效”的成分有哪些區別時，客服一直使用“倍數低功效慢一瓶效果不明顯，不建議”“我們這家店專門做這個產品已經有3年的時間了，消費者反映都很不錯！”等答非所問的回復來應付。在客服的“指引”下，記者下單購買了一瓶宣稱999%倍強功效的“減脂沐浴露”。
幾天后北青報記者收到了這款名為“芙芊姿魅體沐浴露”的商品，其橘紅色瓶身與店鋪的展示圖片相同。但找遍了沐浴露內外包裝和產品說明，其中并無“減肥”“減脂”等字樣。產品說明上也僅僅提到該沐浴露具有“清潔肌膚污垢，同時滋潤肌膚，補充肌膚水分和養分”的功能。此外，沐浴露標注的成分為水、月桂醇聚醚硫酸酯鈉、氯化鈉、椰油酰胺MEA等，其他微量成分包含掌葉大黃根/柄提取物、檸檬酸、甘油等，與記者日常使用的沐浴露成分相比并無特別之處。
客服人員提到的“減脂沐浴露”關鍵物質“MEA分子”，對應著成分表中的椰油酰胺MEA。北青報記者查詢資料發現，椰油酰胺MEA在日常的洗發水、沐浴露、洗面奶等產品中都較為常見，其作用是有效清除皮膚和頭發上的油脂、污垢。因其含脂肪酸成分，可在清潔后形成輕微的保護膜，減少水分流失，緩解干燥。但它僅能去除身體多余油脂，且只限于皮膚表面的清潔。
顯然，商家把“油脂清洗”和“脂肪分解”兩個概念進行了混淆，借此把普通沐浴露包裝成了“減脂沐浴露”。
?專家觀點?
“速成”產品夸大其詞減重不可能一蹴而就
用沐浴露洗澡到底能不能減肥？對此，清華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臨床營養科主任崔慎梅表示，包括減脂沐浴露在內，市面上所宣稱的“涂抹即燃脂”的減肥產品，本質是利用消費者急于求成的心態，涉嫌過分宣傳、夸大其詞。
“首先，人類皮膚是一層天然屏障，表皮層與真皮層的結構阻隔了外用品直達脂肪細胞的可能性，所謂‘滲透’缺乏科學依據。其次，假設這類產品真能突破人體皮膚屏障，那么有害物質就可能侵入，引發過敏或毒性反應，安全性存疑，除非真正拿到檢測機構出具的正規檢測報告。減重沒有捷徑，不可能一蹴而就，健康減重需長期堅持飲食與運動，依賴這些‘神奇產品’有可能延誤科學干預時機。”崔慎梅說。
崔慎梅介紹，人體能量消耗分為三部分：基礎代謝(維持生命活動的能耗)、日常活動消耗(如走路、工作)和食物熱效應(消化吸收的能耗)。減肥的本質在于能量負平衡，創造“能量缺口”，即每日消耗的熱量需大于攝入量，因此減重的關鍵是進行日常飲食管理，包括合理搭配營養素，警惕隱形油脂，改善進餐習慣等。此外，堅持運動也是關鍵。
“肥胖與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密切相關，科學減重不僅是體型管理，更是疾病預防的關鍵。與其追求速效產品，不如從調整飲食結構、增加運動量、改善作息入手，讓健康習慣成為生活常態。”崔慎梅說。本版文/本報記者 王薇 王斌 蔣若靜 實習生 石涵碩
?點評?
低成本虛假宣傳破壞網購生態環境
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秘書長陳音江認為，北青報記者調查的這兩款產品都是典型的虛假宣傳案例。在他看來，對于商家“隨意包裝商品”的行為，網購平臺和監管部門應加強管理，若任其肆意發展，最終破壞的將是網絡購物的整體生態環境。
“虛假營銷中，商家往往會用奇特、絕對化的宣傳營銷手段，抓住消費者試一試的心態，通過低價、高流量的方式‘請君入甕’。當消費者發現上當受騙后，很可能因為商品價格低、退貨麻煩而放棄維權，即便有人退貨，因為商家的出貨量大，也不會帶來什么損失。面對商家的這種主觀故意行為，消費者應通過維權手段讓其付出代價。”陳音江說。
此外，陳音江認為，這些虛假宣傳的產品依托于網絡平臺銷售，因此平臺也應該承擔起監管責任。“平臺應該對商家違法違規或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進行監控，并采取如限流、下架、向有關部門報告等措施進行管理，更不能向消費者推送相關虛假信息，一旦發生消費糾紛，平臺也要承擔相應責任。同時，監管部門也應對這種破壞良好網絡購物環境的虛假宣傳及時出手，共筑誠信消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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