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創業創新的最前端，一種撕裂感正在蔓延。
一邊是行業回暖跡象顯現催生的樂觀。
“現在內部開會基本湊不齊人，全在外面搶AI項目。”行業一雙幣基金負責人對創投日報記者形容。DeepSeek的崛起進一步助燃了AI行業及相關領域，這讓VC/PE熱情重燃：諸如宇樹科技等的頭部項目估值一夜飆漲；FA機構漲薪40%挖角AI背景畢業生；投資人積極出差，提前鎖定來自大廠、高校的未來創業者。
另一邊則是募資和退出環節緊張帶來的“悲觀審慎”。
募資端的持續探底被多次提及：2024年VC/PE市場募資規模同比下降近47%。市場化機構因“子彈不足”而在今年持續保持謹慎出手，項目融資仍然不易。水木資本董事長唐勁草稱，“項目估值中樞較去年同期下降約30%。”退出環節亦未見改善，不僅IPO過會量維持低位；跨界并購因系列亂象，甚至引發政策窗口隨時關閉的擔憂。
“若沒有基本面的支撐，情緒回暖只會造就‘表演性復蘇’。”一名在去年轉型董秘的前投資人總結。在多數投資人看來，真正的市場回暖需滿足兩大條件：長線資金入場與退出渠道暢通。”
1 淡出VC圈的投資人又回來了
多名一級市場從業人士都對創投日報記者表示，DeepSeek強勢帶動AI行情的背景下，一級市場確實有“觸底反彈”的感覺，一個最直觀的表現是：投資人看項目的活躍度顯著增加。
“投資人都在頻繁看AI項目，甚至一些淡出VC圈的投資人都回來了。”一位頭部美元基金人士如是說。在其看來，目前投資人大都很興奮，業內認為AI在未來3-5年內都有潛力。“這個時間段，很像過去的‘互聯網+’時刻，市場期待各類Agent的爆發，解決各類應用上的問題，在投資上有很大想象空間。”
一位人民幣基金人士也表示，一級市場對AI領域的關注度確有大幅提升，各家機構都在尋找AI發展帶來的新投資機會，包括大模型、基礎芯片，以及AI+在各行各業的落地應用。“從看項目的活躍度來看，市場確實回暖了。”
有些機構則已經走入了實際出手的階段。阿米巴資本副總裁沈心暉告訴創投日報記者，自2023年初以來，已經看到AI大模型結合行業應用的創業公司在大量涌現，長期深耕軟件、AI等技術應用的阿米巴資本，也已經投資了其中不少優秀團隊。
“從今年年初DeepSeek爆火以來，確實感覺AI應用賽道的熱度又更上一層樓，也有更多投資人同行開始關注這個領域，感受到了市場溫度的回升。”沈心暉如是補充。
DeepSeek在全球的火爆，甚至讓外資都出現了新的跡象。
上述雙幣基金負責人告訴創投日報記者，“從跟香港投資機構的交流來看，外資整體的口風和態度都變了，中國市場的潛力重新得到了認可。中東、東南亞這些非美國的美元基金是現在很多機構找錢的重點，我們自己也接到了來自日本的LP需求，此前他們從未涉獵中國市場。”
資金的熱情不僅集中在AI領域。唐勁草對創投日報記者表示，進入2025年，在投資機構看項目活躍度普遍提升的背景下，部分頭部GP甚至在半導體、新能源賽道出現搶份額的情況。其進一步總結了目前一級市場資金集中流向的三大方向：一是符合國家戰略的硬科技賽道，如量子計算、商業航天產業鏈；二是能承接產能的新質生產力項目，如新材料、高端裝備；三是具備出海替代能力的AI應用和生物醫藥企業。
作為創投行業前哨的FA機構，內部也正經歷變化，折射出市場的動向。某頭部FA機構人士對創投日報記者稱，“開年之后，各個組都忙起來了。不止是看科技的在研究AI，半導體、醫藥、消費的組都感覺到這些行業和AI的結合是一個很大的主題。”在她看來，消費組的變化格外明顯。“去年雖然大家都很努力，但幾乎沒開過張。今年一開年來了個大廠出來的明星創業者項目，方向就是消費與AI的結合。”
另一個她認為值得關注的變化是，諸如產業界高管、學界的明星教授等潛在優質創業者開始密集出現。“人的流動是最直觀的，對于這些身處市場一線的人來說，能讓他們冒著放棄穩定高薪風險出來創業，肯定是看到了更大的機會，同時也需要匹配到寬松的市場環境。”
上述頭部美元基金人士亦表示了對創業者的關注。“現在投資人最要緊的是，鎖定到AI應用層面的創業者。這些創業者大多來自于大廠里的工程師，有比較好的Idea，帶過團隊，口碑也不錯。總之，就是創業者之前做的事，是否和創業項目匹配，另外也會評估行業天花板。”
而為了跟上這波AI熱潮，投資機構內部也在加緊儲備AI人才。創投日報記者在某招聘平臺上看到，VC/PE招聘AI領域的投資經理明顯增多，包括上海、蘇州、北京、長沙在內，均有投資崗位的需求。
一雙幣基金負責人則告訴創投日報記者，其所在機構一直在招AI方向的人才，“也跟獵頭溝通過需求，了解到的情況是大家都在找這方面的人。整個市場現在是貴且混亂，一級對口的人極少，原有的考核標準完全不適用。”
2 結構性破局能否到來？
但在行業當前的樂觀表象下，亦有不少投資人對行情抱持審慎看法，而這種謹慎多半來自于對募資以及退出環節的判斷。
泥藕資本董事總經理楊子江對創投日報記者坦言，目前的一級市場僅可以說是從“寒冬”到了初步松動的狀態，“要想真正達到回暖，外部需要的條件或者跡象還是很多的，比如退出通道是否暢通，一級市場通過老股轉讓或者IPO實現資本退出可能性是否增加等等，如果整個資本通路還不能大概率閉環，那可能也只是暫時簡單的情緒變化。”
上述已于去年轉型項目董秘的投資人亦提及了當前創投行業“情緒回暖”的現象。“年輕同行的情緒今年確實變得更加積極。這種情緒部分來自于他們所在的機構今年提出了更高的KPI，這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他們對今年一級市場走向的判斷。”
但他也坦言，提高KPI背后的原因有很多，并不一定就指向了今年行情的復蘇。“比如去年從2023年下半年到整個2024年，不少GP實際上處于一種投資停擺的狀態，出手很少，但募到的錢不能一直不投，可能面臨到期，所以機構今年開始要求抓緊投出去，這也是有可能的。”
目前來看，在投資環節，VC/PE總體仍保持了謹慎，即便是在風口之上的AI領域，機構真正出手的項目仍不多。“目前資金仍相對緊缺，投資機構出手也比較謹慎，對于AI類項目投資條款的主導權更多在投資機構一方。”
一位人民幣基金人士則對創投日報記者表示，項目估值目前也整體偏理性，“沒有出現互聯網時代中，第一輪融資就1億美金估值的情況，更沒有滴滴、優步瘋狂補貼的燒錢大戰。而在風口熄火的領域，項目估值更是普遍回落，有的甚至出現估值倒掛的現象。”
基于此，多數行業人士均認為，一級市場真正意義上的回暖，需要有更明確的基本面變化作為支撐，這包括了市場化LP再度活躍、IPO退出的暢通、并購交易的推進等多重維度。但目前這些回暖因素不僅仍不成熟，甚至還因為部分行業亂象，面臨進一步萎縮的隱憂。
“比如去年放開的跨界并購，就出現了標的質地存疑、上市公司資本運作明顯等亂象，這可能導致政策的口子進一步收緊。這對于投資機構而言，就是退出渠道的又一次收窄。”上述投資人表示。
市場化資金的活躍度亦被多次提及。深圳一頭部機構投資人士對創投日報記者表示，“不同的人對‘回暖’有不同的定義，從大家積極看項目、出手節奏加快以及增加招聘的角度來說，一級市場對比之前確實是一種回暖。但市場化資金目前的活躍度還是不夠，整體的資金結構還是處于失衡的狀態，若從這個角度看，就很難說行業在復蘇。”
唐勁草則用“分化”概括了創投行業的現狀：看項目、投項目呈現了結構性分化——國資背景GP受返投限制只能聚焦特定領域，而市場化機構因募資不順導致實際出手仍然謹慎；募資端，國資占比持續攀升至81%，市場化的母基金出資則幾乎停滯。基于這樣的行業觀察，他認為，“不能簡單用‘回暖’定義當前市場。”
唐勁草進一步表示，真正的復蘇需要看到兩個信號：一是長線資金重啟LP投資，二是IPO和并購等退出渠道實質性打通。“當前，S基金交易升溫，一家頭部機構單月完成5筆份額轉讓；A股并購重組案例也在保持增長。這或許說明一級市場正在醞釀結構性破局，但離整體回暖仍有距離。”
盡管年中的投融資數據或才是行情判斷的切實依據，但當下一級市場的分化圖景已清晰顯現——AI賽道的局部亢奮與募資及退出的系統性困局交織。而由DeepSeek點燃的AI狂歡能否穿透資本寒冬，或許取決于市場能否在“情緒泡沫”膨脹前，實現長線資金與退出閉環等的真正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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