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農(nóng)業(yè)大學的一間會議室里，果香充盈著整個房間。房間里，眾人打量著擺在桌面上的一堆堆蘋果。這些蘋果大大圓圓、表皮光滑，特別是其中一些蘋果表皮紅潤，宛如寶石。
然而，除此之外，這些蘋果似乎也沒有太多新奇之處。
當蘋果被一切為二，人們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是白色的果肉卻呈現(xiàn)出漂亮的紅色，就像果皮上的紅色浸入到果肉中一樣。
這里是由國家蘋果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辦的“省力營養(yǎng)好吃特色多樣化蘋果新品種品鑒會”現(xiàn)場。那些“從里紅到外”的蘋果便是此次品鑒會的“主角”之一：“美紅6號”和“美紅7號”。
“這兩個品種是我們培育的‘幸福美滿’4個高類黃酮紅肉蘋果新品種的新成員。”作為相關品種的研發(fā)帶頭人，國家蘋果工程技術中心主任、山東農(nóng)業(yè)大學教授陳學森語氣中滿是驕傲。
陳學森口中的“幸福美滿”，便是他帶領團隊用近20年時間培育的蘋果新品種。
“從0到1”的突破
所謂“幸福美滿”，指的是“幸紅”“福紅”“美紅”“滿紅”4個紅肉蘋果新品種，這些品種的共同特點便是“從里紅到外”。
把蘋果肉“染”成紅色，僅僅是為了好看嗎？
“當然不是。”陳學森告訴《中國科學報》蘋果皮之所以呈現(xiàn)紅色，是因為其中富含花青苷，這是一種天然的抗氧化劑，對人體的健康大有裨益。然而，由于這種物質(zhì)在果肉中并不存在，人們在吃蘋果時又往往會削去果皮，這就使得這種物質(zhì)很難被人體吸收。
紅肉蘋果的出現(xiàn)彌補了這樣的遺憾。
“以我們的培育‘美紅6號’和‘美紅7號’為例，其1000克果肉中的花青苷含量可以達到30毫克。”陳學森說，“在這一點上，我們實現(xiàn)了‘從0到1’的突破。”
除了富含花青苷外，紅肉蘋果果肉中維生素C的含量可以達到普通蘋果果肉的3倍。“提到富含維生素C的水果，人們往往首先想到獼猴桃。但獼猴桃在我國的種植并不普及，而蘋果卻是我國名副其實的‘大眾水果’。”陳學森說。
除了營養(yǎng)外，紅肉蘋果更為人津津樂道的則是它的味道。
在此次品鑒會上，“品鑒官”們從外形、口感、肉質(zhì)、果香等方面對這些蘋果新品種進行品鑒交流。大家紛紛表示，新品種在保留營養(yǎng)的同時，還酸甜可口，解決了傳統(tǒng)紅肉蘋果口感酸澀的難題。
對于“幸福美滿”紅肉蘋果新品種，中國工程院院士束懷瑞曾如此評價：“紅肉蘋果在國際上也很少見，這一品種實現(xiàn)了紅肉蘋果易著色、免套袋、紅肉耐貯、酸甜可口、富含花青苷和維生素C，是難得的好品種。”
千里之外的基因
這個“難得的好品種”是如何得來的？
問題的最初答案來自距離山東千里之外的新疆天山腳下。在那里，有一片已有2000多年歷史的野果林。其中，僅野蘋果林的面積就達到10萬多畝，野蘋果的品種也達到了84個。
紅肉蘋果的最早基因就隱藏在這片野果林中。
2005年，陳學森帶領團隊到野果林實地考察。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野蘋果不僅遺傳多樣性豐富，而且具有栽培蘋果的典型特征。尤其是新疆野蘋果中的紅肉蘋果，紅色果肉很新奇，香味也獨特，不過果肉易軟化變綿。
如何讓野蘋果的優(yōu)良基因發(fā)揮作用，使蘋果既好吃又有營養(yǎng)？帶這個問題，陳學森將新疆紅肉蘋果花粉一塊帶回山東，與紅富士等蘋果品種進行了雜交，并于2007年4月將第一代雜交實生苗定植到泰安橫嶺果樹育種基地。
此后的十幾年間，陳學森帶領團隊開始了不斷的授粉、雜交、育苗、定植、管理……“那幾年，最累的是栽苗，每年連續(xù)兩三個月栽一萬多株。”本碩博一直跟著陳學森做科研、現(xiàn)已留校任教的王楠回憶，“忙的時候，我們都顧不上吃飯、睡覺”。
功夫不負有心人。2019年，陳學森團隊成功選育出的“幸福美滿”4個紅肉蘋果新品種獲得植物新品種權，填補了國內(nèi)紅肉蘋果品種的空白，相關技術成果還獲得了2020年度國家技術發(fā)明二等獎和2023年度全國創(chuàng)新爭先獎。
最驕傲的事情
在山東農(nóng)業(yè)大學的師生中，想要分辨陳永森并不是一件難事，因為他的“特點”很明顯——步履很大，而且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
“這是陳教授長期挑扁擔留下的‘后遺癥’，為了培育出更好的蘋果，他一擔又一擔地挑水、挑肥，一上午就能挑60擔。”陳學森的助手說，
在很多人眼中，天天圍著果樹轉的陳學森不像是大學教授，反倒很像一位“老農(nóng)民”。不過就在今年，這位“老農(nóng)民”卻干出了一件很多大學教授都干不出的事情——他把四個蘋果“賣”出了千萬元的“天價”。
事情是這樣的：受國家18億畝耕地政策制約，我國環(huán)渤海灣和黃土高原兩個蘋果主產(chǎn)區(qū)做規(guī)模化發(fā)展的增量很難。“幸福美滿”紅肉蘋果育成后，在哪里規(guī)模化發(fā)展新品種，一度成為擺在陳學森面前的一道難題。
在一次赴東北地區(qū)的考察中，陳學森找到了答案。
“東北地區(qū)多為林地和草地，發(fā)展規(guī)模化的現(xiàn)代果業(yè)不受政策制約，而且東北特殊的氣候條件、肥沃的黑土地都能有效提高紅肉蘋果糖/酸度，提升鮮食品質(zhì)。”陳學森說。
2022年9月，一家名叫尚澤果業(yè)的企業(yè)結識了正在考察調(diào)研的陳學森。雙方在推廣“幸福美滿”紅肉蘋果的問題上一拍即合，前者出價1600萬元，獲得了“幸福美滿”四個紅肉蘋果品種的苗木繁育經(jīng)營權及蘋果酒加工技術。
目前，該公司已在內(nèi)蒙古建立了2萬余畝寒地蘋果示范園，下一步將在東北建立完善紅肉蘋果新品種示范基地和苗木繁育基地，開展規(guī)模化的繁育生產(chǎn)。
這一成績的取得固然令人興奮，不過在陳學森看來，作為育種專家，在培育新品種的同時，根據(jù)育種材料提煉性狀的遺傳變異規(guī)律，才是最能體現(xiàn)其社會責任的事情。為了能做到，陳學森曾兩次被期刊退稿，但仍然不斷鉆研。
最終，“看著根據(jù)我們的研究成果而培育出了各種性狀的蘋果，我覺得這條路我走對了。”陳學森說。
這是最令他驕傲的事情嗎？
“有一次，我的學生在做實驗時，把我們一個培育的蘋果送給了一名四五歲的孩子。那個孩子不但把果肉吃得一干二凈，連蘋果核都吃下去了，看到那一幕，我真是太滿足了。”陳學森說著，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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