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協的河北記憶
“五一口號”發布的臺前和幕后
太行山麓的春風，總在歷史褶皺處留下驚雷。
1948年春，中共中央在河北阜平城南莊發布“五一口號”，以“召開政治協商會議”的鏗鏘宣言，為中國式民主擘畫了第一個坐標。
從晉察冀邊區烽火中誕生的政治協商火種，到李家莊匯聚四海賢達形成的新中國宏議；從西柏坡“趕考”路上確立的多黨合作初心，到新時代河北省政協創新實踐的“協商矩陣”……燕趙大地始終澎湃著人民政協的紅色基因與時代活力。
在全國政協十四屆三次會議召開前夕，記者走進阜平城南莊、平山李家莊等地，發掘“五一口號”發布的臺前和幕后故事，探尋人民政協的河北基因。
1948年5月1日出版的《晉察冀日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刊發了“五一口號”。晉察冀邊區革命紀念館供圖
烽火定策
拉開協商建立新中國的序幕
2025年2月，早春。城南莊依舊披著一層朦朧的寒意。
沿著村莊后山的青石臺階拾級而上，老槐樹的枝丫橫斜，斑駁樹影間忽見一座土坯院落——門口一塊“晉察冀軍區司令部舊址”的石碑靜靜矗立，墻垣上密布的彈孔被藤蔓輕掩，恍惚間竟與1948年那個春寒料峭的清晨重疊。70多年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就是在這座村莊、這個小院里，為我國多黨合作、統一戰線留下了光輝一頁。
“1948年4月，毛澤東同志率領中共中央由陜北轉移到城南莊，在這里召開了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也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城南莊會議。會議的核心內容是研究規劃全國解放及成立新中國的方略。”晉察冀軍區司令部舊址講解員胡月介紹，經過討論，會議決定以中共中央名義發布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動員全國各階層人民召開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實現建立新中國的光榮使命。
中共中央為何選擇在這一時間發布具有重大意義的“五一口號”？
“這要追溯到1945年8月。抗日戰爭勝利后，國民黨迫于國內外形勢，不得不邀請毛澤東同志赴重慶談判。經過激烈談判，國共雙方簽訂‘雙十協定’，確定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和平建國方案及召開國民大會各項問題。”胡月說。
1946年1月，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召開（史稱“舊政協”）。時隔不久，國民黨公然撕毀決議，加緊全面部署內戰，還策劃和制造了“下關慘案”“李聞血案”等一系列鎮壓民主運動、迫害民主人士的暴行，使一些民主黨派人士從“第三條道路”的幻夢中清醒過來，愿意同共產黨團結合作，一起推翻國民黨獨裁政權，建立一個獨立、民主、和平、統一的新中國。
“雖然政協決議被國民黨撕毀，但和平協商的精神和黨派合作的政協路線卻深入人心，并被我黨所繼承。”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閻麗介紹，隨著解放戰爭的發展，到1948年上半年，解放軍進入戰略反攻階段，國共兩黨的力量對比逐漸逆轉，全國范圍內新的革命高潮已經到來。
在這種背景下，“五一口號”的發布正當其時。
在與“晉察冀軍區司令部舊址”毗鄰的晉察冀邊區革命紀念館里，記者看到一份珍貴的歷史文獻——1948年5月1日出版的晉察冀日報，頭版頭條刊發的正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發布“五一”勞動節口號》的文章。
“全國勞動人民團結起來，聯合全國知識分子、自由資產階級、各民主黨派、社會賢達和其他愛國分子，鞏固與擴大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反對官僚資本主義的統一戰線，為著打倒蔣介石，建立新中國而共同奮斗……”全文只有23條1300余字，卻拉開了波瀾壯闊的協商建立新中國序幕。
“‘五一口號’響亮提出和回答了要建立一個什么樣的政權，怎樣建立政權，誰來建立政權等決定中國命運的重大問題，是中國共產黨建立新中國的宣言書、動員令、路線圖。”閻麗說。
這份“五一口號”受到了中共中央領導人的高度重視。原稿復印件上，毛澤東同志勾畫圈點、增刪完善的痕跡清晰可見。記者認真觀看這份珍貴的歷史文獻，看到毛澤東同志共作了27處修改，一字一句皆有深意，其中寓意最深刻的是第五條，“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
“這是一聲號角，不僅標志著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達成團結建立新中國的政治共識，更成為中國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歷史起點。”閻麗說。
“五一口號”手稿（局部）。晉察冀邊區革命紀念館供圖
群賢北上
共議建立新中國方略
李家莊，一個藏在太行深處的小山村，千百年來寂靜而平凡。
但在解放戰爭的隆隆炮聲中，隨著“五一口號”發布和中共中央移駐西柏坡，這座名不見經傳的村莊很快沸騰起來，歷史性地登上中國革命的舞臺，擔負起接待民主人士的重任。
推開李家莊中央統戰部舊址陳列館的朱漆木門，門檻內外的光影驟然分割——門外是2025年太行山麓的松濤，門內則凝固著1948年的春夜。
跟隨講解員走進第五展廳，在泛黃的“五一口號”復印件旁，記者看到了一張香港中學生參觀時留下的紙條：“原來歷史選擇題的正確答案，是前輩們在黑夜里一點點拼出來的。”
北上！參加新政協！創立一個嶄新的國家！“五一口號”的發表，像一道閃電，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從1948年5月5日起，各民主黨派領導人積極致電中共中央，表示贊同和響應“五一口號”的號召，并通電國內各報館、各團體和全國同胞，希望共同策進、完成大業。
組織籌備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如何把上海、香港及海外的民主人士安全接到解放區？
“當時中共中央制定了南、北兩條接送路線。南線是從香港乘船經水路到哈爾濱。北線是護送上海、天津、北平的民主人士先到石家莊，再到李家莊。”中央統戰部舊址講解員劉昆介紹，從1948年秋開始，在周恩來親自指揮下，各地黨組織協同配合，護送翦伯贊、劉清揚、符定一、吳晗、費孝通等24位民主人士沖破國民黨的重重封鎖，先后輾轉來到李家莊。
當時，這些遠道而來的民主人士被稱為“特客”，意為“特殊的客人”，受到了中共領導人、中央統戰部和解放區人民的熱烈歡迎和熱情接待。
“伙食供應上按最高待遇、小灶標準供給，住宿方面都是條件最好的民房和新蓋的磚木平房，屋內還配有嶄新的木質桌椅。為了解決洗澡問題，村里還建起了一個浴池。”劉昆說。
民主人士進入李家莊以后，立即參與商討召開新政協的各項事宜。李家莊村村民劉海亮的父親曾給這些“穿長衫的先生們”送過小米粥，據他父親回憶，“他們總在油燈下寫東西，紙簍里全是揉皺的紙團”。
為迅速商定政治協商會議的程序問題，中國共產黨和民主人士在中共中央駐地西柏坡共同制定了《關于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諸問題》的文件草案，經充分協商后達成了共同協議，為新政協籌備會議的召開奠定了良好基礎。
1949年1月20日，中共中央華北局和華北人民政府在李家莊舉行盛大的歡迎會，民主人士在會上紛紛發言表示擁護共產黨，將革命進行到底。1949年3月，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在西柏坡勝利召開，會上正式批準了召開新政協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建議。
“可以說，河北既是‘五一口號’的誕生地，也是協商成立新中國的‘策源地’。”省委統戰部黨派處處長張淼說，以“五一口號”發布為標志，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與中國共產黨由一般的政治合作關系躍升為自覺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合作關系，為建立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奠定了基礎。
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北平隆重召開。新政協的召開，標志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正式確立，掀開了我國民主政治發展的歷史篇章。
1948年4月30日至5月7日，中共中央書記處在阜平城南莊召開擴大會議。圖為參加會議的部分領導人合影。 晉察冀邊區革命紀念館供圖
薪火相傳
燕趙大地書寫協商民主新篇章
在“五一口號”定稿的夜晚，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滿懷期待建立一個“商量著辦事的新中國”。77年過去了，“五一口號”中蘊含的“商量著辦事”的民主真諦仍在燕趙大地蓬勃發展。
“能簡化貸款辦理流程嗎？”“中小企業缺少抵押物，信用融資可行嗎？”……2023年6月，省政協探索創新履職方式和載體，打造了河北省首個“政銀企”委員議事堂現場協商議事特色品牌，邀請政府、銀行、企業代表齊聚一堂，共同出謀劃策，破解中小微企業發展難題。截至2024年底，累計為5.4萬戶中小微企業爭取貸款393億元。
“多虧了省政協牽線搭橋，幫我們解決了貸款問題。”河北云科空間技術有限公司總經理李春原高興地說，“大家商量著來，就能辦成實實在在的事。”
從“五一口號”提出政治協商的理念，到新時代人民政協推動協商民主走深走實，“商量著辦事”的原則被始終秉持，并走向生動實踐。
“優化網絡布局，為織密河北省綜合立體外貿物流網絡提供‘硬支撐’。”今年1月12日晚，省政協界別協商會議廳，經濟界委員，中外運河北物流有限公司總經理、黨總支書記李寧手握話筒，就河北加快建設物流強省積極建言。在他對面，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省交通運輸廳等省直單位的相關負責人認真傾聽、埋頭記錄。
“政協有著界別的天然稟賦和界別協商的獨特優勢。界別協商是政協智力優勢、組織優勢和制度優勢的結合點、交匯點，理應成為政協推進協商民主的立足點。”省政協有關負責人說，2024年，省政協印發界別協商工作規則，著力突出界別特色，組織帶有界別特點的履職協商活動，全面提升政協履職水平。
近年來，省政協逐步形成包括全體會議、專題議政性常委會會議、專題協商會議、界別協商、對口協商、提案辦理協商、遠程協商、專家協商在內的協商議政格局。“有事多商量”的作用更加凸顯，實踐愈加深入。
協商的智慧，不僅在于匯聚眾智、達成共識，更在于推動共識落地、產生實效。如何讓“商量出來的好政策”不走形、不變味？一場關乎制度韌性的實踐——協商式民主監督，在燕趙大地深入展開。
從太行山深處到塞北壩上，先后走訪100余戶貧困戶，開展座談交流70人次，考察易地扶貧搬遷項目26個……2018年，省政協調研組對精準扶貧中存在的問題和建議開展深入調研，形成的民主監督調研報告成為7市35縣黨政一把手的案頭“標配”。2022年，省政協又以助力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加強防返貧機制建設為題開展專項監督，一年接著一年干，演繹協商式民主監督的“連續劇”。
通過廣泛參與和多元協商，將不同群體的智慧與訴求融入國家治理，協商式民主監督與“五一口號”的精神內核一脈相承。近年來，省政協著力強化政協民主監督職能，邀請省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共同參與，重點監督黨和國家重大改革舉措、重要決策部署貫徹執行情況，通過調研察看發現問題，圍繞履責不力提出批評，針對存在不足督促改進。
77載接續奮斗，“五一口號”點燃的民主薪火，早已化作燕趙大地的萬千星光。站在新的歷史節點，河北正以更開放的姿態、更務實的行動，將協商民主真諦，轉化為高質量發展的不竭動力，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貢獻河北智慧。（河北日報記者 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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