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之時,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博士畢業前的一幕,室友突然問了我一個嚴肅的問題:“你的理想是什么?”,而我則是不由自主地立正,脫口而出:“我想成為一名非常成功的Professor!”現在想來,那一瞬間的反應,那個不假思索的回答,應該就是我的初心吧!
實現了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在指導學生的過程中,我也經歷了千錘百煉,憶往昔,那一個個畫面又浮上心頭。
Big idea
2012年,我第一個協助指導的學生終于投出去一篇文章,那是一篇我深度參與(就差沒直接動手發)的文章。十幾天過去,審稿意見飄然而至,我滿懷信心地讀著上面的意見,“……這是一篇寫作和分析都非常好的論文,研究得非常細致,就是研究問題不重要”。可能那位專家并沒真正理解這項研究,但他的評語帶給我的觸動很大,至今想起,仍心懷感激。
從學生到導師的真正轉變,可能就發生在那一瞬間吧。這也讓我在參加學術會議時,特別關注大會報告,聆聽專家們如何高屋建瓴地看待某個研究方向的緊迫性、重要性以及戰略意義;看文獻時,細細品味“introduction”,理解每一項研究的學術意義和應用價值;定期閱讀頂級期刊的Perspective和綜述以及相關領域的科技發展史,了解科學發展的來龍去脈及其推動的技術革命,從而結合自身的研究,在現有邊界條件的約束下盡可能地去尋找我的big idea。可謂登高壯觀天地間,終有直掛云帆濟滄海之時吧。
“問題”學生
2016年,我遇到一個非常棘手的學生。在我印象中,從剛踏入實驗室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找工作了,各類面試、培訓耗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對于我給他布置的課題始終徘徊在門外。
有一次,他問我,是否可以去實習,而且需要3~6個月全職。我聽完,頓時感覺心中怒火快要壓不住了,趕緊深呼吸,找他坐下來談,并問了三個問題:“一,你如何看待在中國科學院做研究的使命?二,碩士生的科研時間大概約1年半,現在已過去了半年,如果再實習半年,拿什么畢業?三,我為你制定了詳細的研究方案,并根據你的狀態不斷降低難度,你呢?有沒有為別人考慮?”
那次談話后,似乎有點效果,每2周的進展報告至少能看到他在干活了,但進度很慢。我知道他抱著混文憑的心態在做事,沒法子,只好定期找他談話。每談話一次,看見他推進一點,直到有一天……他變了!
變化原因是我后來看了他的碩士論文里的“致謝”才知道的。我截取了其中一段,“……感謝您對我的不放棄,論文從初稿逐漸成型到最后定稿您幫我修改了不下五次,每次都是滿滿的幾百處修訂。每一個符號,每一篇索引的文獻,您都始終認真對待,我的論文也逐漸變得規范和完整。論文提交的那天晚上我在走廊里碰到了您,您的兩只眼睛充血都十分嚴重,那一瞬間我真的很難描述自己的感受,是感動是心疼還是內疚。非常遺憾沒能在我短暫的碩士生涯中幫您盡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您對我的付出,我會永遠銘記,永遠心存感激,是您讓我看到了作為一名教師和科研人員應有的模樣,也衷心的希望您之后能夠一切順利……”。
是啊,能打動人心的,永遠不是語言,而是行動。
寶藏學生
2020年12月,實驗室來了一位中國科學院大學中丹學院的女生,她穿著樸素,輕言少語。因中丹學院的課程多,她進實驗室較晚,且一來就面臨開題,過半年需提交丹麥論文,再過半年準備中方論文,總之,時間緊迫。所以,我給她布置的是一個已有研究基礎、退可守進可攻的課題。
我發給她相關程序讓她熟悉反應模擬的過程,這是我檢查了多遍且傳給過多位學生的程序。過了一陣子,她指出程序中存在幾處小錯誤且發現已發表的文章中公式有誤,而程序是對的。這讓我非常驚喜,給她布置了更為復雜的模擬工作。很快,她完成了反應條件下的流域分析研究。我告訴她,這部分內容可以寫成一篇很好的學術論文,雖然論文講究時效,但考慮到即將到來的丹方答辯,可以等等再寫。過幾天,她跟我說,申請了3個月的答辯延期,準備先完成小論文的撰寫。我暗翹大拇指,這是一位仔細、嚴謹又有決斷力的孩子。
2021年底春節放假前夕,她和組內博士生合作的一篇邀請稿馬上就到截止投稿日期了,我給他們各自分配了任務。同時,我也全力以赴,逐字逐句地進行最后的檢查和潤色,不知不覺到了半夜,在走出單位大門時,剛好和拉著行李箱的她撞了個滿懷。我對她這么晚還來所里感到特別詫異,她回答道:“老師,我要趕明天早上的火車回家,在回家前先完成您交代的任務。”凌晨5點,我收到了她做好的圖片。
現在想起,仍然特別感動又覺得自己很幸運,能碰到這么一位有高度責任心的學生。當時,我也在想,如果當年我有她那股拼勁,那么……現在加油也來得及吧!
研究生三年,她收獲了4篇一作的SCI論文,拿到了丹麥科技大學(答辯滿分)和中國科學院大學的碩士學位,獲得了所長獎學金,如今正在比利時魯汶大學讀博。相信她的未來會越發精彩。
一眨眼,我已經當了11年的導師了。每指導一位學生的過程都是一次寶貴的經歷,朝著我的理想更近一步。在這里,祝愿每一位學生都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以夢為馬,不負韶華。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過程工程所研究員)
2022年6月,魯波娜與博士畢業生張春華和碩士畢業生韓彩霞的合影。作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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