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曹媛 深圳報道
1888年的一個星期六下午，行人驚奇地看到一輛三輪馬車自己在街上行駛，但前邊沒有馬，也沒有轅桿，車上只有一個男人。這是在當年慕尼黑博覽會上，“汽車之父”卡爾·奔馳駕駛著他發明的世界上第一輛汽車。
約30年后，為了讓汽車這個新生事物更快進入家庭，美國通用汽車開始提供分期付款。在汽車進入中國多年后，1993年，北京兵工汽車貿易有限公司將汽車分期第一次引入到中國，以圖快速打開中國汽車銷售市場。
從2004年《汽車貸款管理辦法》頒布實施以及我國首家汽車金融公司上汽通用汽車金融有限責任公司成立至今，汽車金融在中國市場正式發展已整整20年。
目前，我國汽車金融市場總規模已超2.5萬億元。除了十余家銀行信用卡中心從事汽車金融業務，還有平安銀行等專設汽車消費金融中心；全國還有資產規模近萬億的25家汽車金融公司，以及數量眾多的融資租賃公司、互聯網平臺等。
但進入新能源汽車時代，行業格局開始重新洗牌。11月14日上午，我國下線第1000萬輛新能源汽車，專家預測中國新能源汽車2024年全年銷量有望達到1200萬輛。
造車新勢力這只“鯰魚”正攪動汽車行業的銷售模式（從經銷商模式向直營、代理模式轉變）、經營理念（業務線上化）、經營特點（研發加強、產能擴張等）以及市場競爭格局……
習慣了傳統汽車銷售模式30年的汽車金融行業，正經歷一輪供給端改革。
流通之變：數字金融能力支撐“極致用戶體驗”
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聯營公司模式，到1999年中國出現第一家4S店，汽車流通行業經歷了高速增長的20年。進入新能源汽車時代，造車新勢力帶來的最大變化是從經銷模式向直銷、代理和經銷等多種流通模式并存。
傳統經銷模式下，車企向經銷商批發車輛，批發商再向消費者零售車輛。新流通模式下，4S店變成展示廳，消費者與車企之間直接發生B2C資金交易，經銷商只負責銷售車輛而不承擔車輛庫存或資金交易媒介。
這一流通模式的變革，使得金融供給端標準“躍升”。線上化、自動化的業務、系統對接，也即“數字金融”成為銀行機構開展汽車金融業務的核心能力。“數字金融”是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的“五篇大文章”之一，銀行業機構發揮數字化改革的撬動引領放大作用，通過推進數據治理、擴大業務協同，推動了新能源汽車金融的供給能力升級。
流通模式變革下，銀企合作模式率先生變，從傳統燃油汽車“汽車金融機構+4S店”的服務模式，向汽車金融機構與汽車廠商“總對總”的模式演變。在“總對總”合作模式下，銀行通過系統對接能將其金融服務能力內嵌到廠家的銷售網絡中，得以實現貸款全流程的信息交互、新車客戶線索引流，并做到全國政策統一、流程統一、全線上操作。
其中，率先轉型的平安銀行，是一個極具代表性的微觀樣本。平安銀行較早開展汽車金融業務，長年以來將其作為重要布局方向從未中斷，也是目前唯一一家掛牌“汽車消費金融中心”的銀行。
據平安銀行汽車消費金融中心總裁傅忠強介紹，該行是業內與特斯拉率先實現“總對總”合作的銀行，現已延展到與主流新能源品牌基本實現系統對接。這一模式推廣開來，多家銀行陸續與新能源車企建立“總對總”合作。
在流通模式變革下，新車銷售線上化趨勢明顯。如特斯拉、蔚小理等新能源品牌，均通過廠家APP直接下定，線上化簽署購車協議，支付首付款等流程，新能源車企追求極致的用戶體驗背后，也對金融服務流程提出極致要求，新能源汽車金融普遍需具備快速、簡便、全線上的高度自動化系統。
“我們選擇合作銀行的重要標準之一，便是數字化能力，目前極越汽車合作的所有金融機構，都能支持用戶在三分鐘之內知道自己能否貸款。”集度汽車金融保險負責人周佳源告訴記者。
記者了解到，為匹配新能源直營線上售車模式，平安銀行搭建新車開放平臺，支持各大主機廠新車貸款全線上化流程的靈活快速對接，平安銀行也是極越汽車的合作銀行之一，“我們推出全線上、自動化貸款產品，能實現全線上進件、審批、面簽、放款全貸款流程。其中90%的客戶可以實現自動化審批，從進件到放款最快只需10分鐘。”傅忠強介紹稱。
與小米汽車的合作案例，也足以見得主機廠對用戶體驗的極致追求，“小米汽車非常重視客戶體驗、流程效率等，我們認為自己的系統已經打磨得很完善了，在和小米合作時他們還提出了2頁A4紙的優化意見，他們甚至還會為合作銀行反向打分、排名，但我們己經連續幾月排名第一了。”平安銀行汽車消費金融中心新車業務部總經理楊超說。
新趨勢下，對汽車金融服務中客戶的信用及欺詐風險防范也極為考驗金融機構的風控能力。據介紹，平安汽車消費金融中心在實現線上化申請金融產品同時，通過“人防、技防”兩方面，對客戶進行全面風險識別，確保購車交易真實，業務風險質量穩定且可持續。
例如購車者來申請車貸，該行會通過量化信用模型及決策引擎綜合評估客戶的資質，通過公安聯網核查客戶身份并核驗客戶授權范圍內的各類信息，包括進行黑名單檢測、失信被執行人核查等負面信息核查，并賦能全流程，對于需要人工復審的將自動提示客戶潛在風險點，有效防范信用風險與欺詐風險。
據介紹，截至今年前三季度，平安銀行已發放了419.68億元貸款支持居民購買新能源車，同比增長54.8%。
鏈條之變：供應鏈金融從“交易價值”到“身份價值”
除流通模式變革外，汽車供應鏈格局也在發生巨變。從傳統燃油車時代到新能源汽車時代，我國在三電領域“換道超車”獲得技術領先，以寧德時代為代表的動力電池技術能力、以比亞迪為代表的電驅電控能力、以華為為代表的智能駕艙能力“異軍突起”。
對比傳統汽車產業，新能源汽車具備更加豐富的上下游軟硬件產業鏈，具有大量高附加值的新型零部件企業，還有更多“專精特新”、科技型中小微企業參與其中，“新能源汽車產業大概有1萬多個零部件的生產企業，除龍頭企業以外，確實存在大量腰部、尾部供應鏈企業。”平安銀行總行戰略客戶部總經理姜山告訴記者。
但在頭部供應鏈企業“光環”背后，不能忽視的是，目前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下，降本壓力從主機廠逐級向上傳導，以中小企業為主的上游供應商資金壓力陡增，融資成本高、期限不夠靈活、額度太低難以滿足需求、缺乏抵質押物等融資難題突出。
長期以來，為緩解產業鏈上下游中小企業的資金周轉壓力，供應鏈金融都是重要模式之一，銀行等金融機構主要憑借核心企業的增信，為上下游企業授信。
但在目前競爭加劇的新能源汽車市場中，記者調研發現，傳統供應鏈金融模式已無法滿足汽車上下游企業的長周期、低成本等融資需求。此外，核心企業牢牢掌握著供應鏈金融的議價權，如果核心企業不愿配合銀行進行確權、提供交易數據或核心企業自身出現信用風險等，這類融資模式便無法順利開展，銀行等金融機構頗為“被動”。
2023年11月底，中國人民銀行等八部委聯合發布《關于強化金融支持舉措 助力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通知》指出，銀行業金融機構要積極探索供應鏈脫核模式，支持供應鏈上民營中小微企業開展訂單貸款、倉單質押貸款等業務。
基于上述政策等相關背景，記者調研發現，為解決傳統供應鏈金融模式的痛點，針對上游供應商的產品供給，銀行機構紛紛推出了“資產池”“數據池”模式，實現融資時點的前移、融資金額的擴大、提升融資靈活性。
姜山介紹，平安銀行發揮在供應鏈金融的優勢，利用供應鏈的“交易價值”，從原先控貨、抵質押升級到通過對接鏈主企業數據來防范風險，并將融資時點從原先的應收賬款前移到訂單階段，為零部件供應商提供“訂單融資”。
以我國某頭部動力電池產業龍頭企業為例，記者了解到，在該企業實現戰略轉型的過程中，產能的爆發增長帶動了上游設備供應商和原材料供應商的擴張節奏。為支持中小供應商匹配企業訂單增長，去年，平安銀行通過“訂單融資”，對其上游材料類供應商和設備類供應商發放了超50億元的信貸投放。
而在“交易價值”基礎上，平安銀行提出了“身份融資”。這一說法在業界較為少見，因為汽車供應鏈的準入條件非常嚴格，而且項目周期較長、供應關系相對穩定，所以某企業能進入核心企業的供應鏈中，本身就具有一定“身份價值”。
據悉，平安銀行利用“身份價值”，形成了普惠金融場景方案，小額批量授信解決融資難的問題，“平安銀行圍繞長春區域的一汽集團上游二供、三供（供應商）的推出的普惠方案。單戶額度最高可以到5000萬元，未來我們還將在六大汽車產區逐步去推廣示范。”姜山介紹稱。
“新能源汽車整車品牌、上游供應鏈的產品類型、市場格局及技術路線變化較快，平安銀行對汽車生態領域具有長達10年以上的跟蹤，形成先發優勢。”姜山介紹稱，多年的經驗積累奠定了對新能源汽車產業的服務基礎，平安銀行得以迅速應對變革中的汽車產業鏈。
生態之變：汽車金融向“車生態”延伸
變革也加快了汽車生態圈的形成。汽車電動化、智能化、網聯化技術的發展和應用，都在推動汽車產業從傳統“鏈條式”供應體系逐步發展為目前多參與者協同的“生態圈”結構。
對于銀行而言，汽車生態圈的形成帶來了海量的新場景業務機會，包括從配件廠、主機廠、4S店以及到終端用車、養車、充換電等各個場景。而較早布局汽車生態圈的金融機構，也能在新能源汽車時代發揮其獨特優勢。
如在零售端，在4S店銷售模式下，汽車金融公司及銀行一般是站在4S店背后“等業務”。而在直銷模式下，銀行需要與新能源主機廠及其直營門店一起“找業務”，承擔金融機構助力汽車銷售的角色。
“汽車生產80%的成本在研發過程中就鎖定了，平臺化、通用化、技術降本等途徑是實現降本的主要途徑。”北汽藍谷副總經理、財務總監宋軍表示，現在行業競爭激烈，對于新能源汽車行業“規模經濟”壓力更大。
新能源車企紛紛追求“上量”，銀行金融機構成為其中重要助力。多家車企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希望和銀行在C端更加深入合作，探索如何通過用好金融機構流量，提高車企品牌曝光度，進而增加消費者對車企、產品的認知程度，加強銀行端購車線索的獲取能力，從而助力汽車銷量提升。
實際上，商業銀行已是移動互聯網時代的資深玩家，手握龐大的流量池。而從“流量”轉化為“留量”，重點在于“車生態”建設。
以平安銀行為例，記者了解到，平安集團通過汽車之家、平安產險、平安銀行、平安融資租賃等子公司的有機協同，平安好車主、口袋銀行APP等流量入口，早已構建起看車、買車、用車的汽車服務生態圈閉環。
截至今年6月末，平安口袋銀行APP注冊用戶數1.7億戶，月活躍用戶數（MAU）達4338.25萬戶；今年上半年，平安車險收入1083.9億元，同比增長6%；平安好車主注冊用戶數突破2.18億戶，累計綁車車輛突破1.42億，6月當月活躍用戶數突破3788萬；而平安旗下的汽車之家是中國最大的汽車互聯網平臺。
而在對公端，為降低企業負債成本，記者調研發現大多企業青睞權益資本的注入。與傳統債務融資相比，權益資本沒有固定的利息支出，這有助于降低企業的財務成本，提高企業的凈利潤水平。“現在整個行業競爭比較激烈，絕大部分企業還還處在一個投入階段，將會需要大量的權益資金。”宋軍說道。
因此，銀行需綜合運用“股、債、貸、保、顧”等金融工具滿足主機廠的多元化融資需求。據姜山介紹，平安銀行背靠平安集團“綜合金融”優勢，正在和某新能源車企合作，利用平安資管的險資為車企提供權益資金，幫助車企獲得資金同時能有效降低負債壓力。
“平安銀行整合平安集團綜合金融的力量，從單純的金融提供方逐漸向車廠的生態合作伙伴轉變。”平安銀行戰略客戶部總經理姜山稱。
曾有業內專家選取國內外開展汽車金融業務的頭部銀行、汽車金融公司、互聯網平臺對比分析，其共同的核心競爭力包括：一是股東或集團資源支撐下而形成B端和C端的渠道優勢，二是以客戶為中心打造多元產品體系乃至綜合金融生態，三是通過金融科技提升業務效率和質量。
“天下無新事”，從燃油車時代到新能源汽車時代，供給變革下上述能力的極致打磨依舊能成為新能源汽車金融的“護城河”。
策劃丨辛繼召
文字與視頻統籌丨孫超逸 朱景輝
調研與寫作團隊丨曹媛 林典馳
設計丨李基禮 林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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