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經緯3月15日電 (林琬斯)“爽劇的確很吸引人，但價格真的太離譜了！這跟騙老年人買保健品有什么區別？”來自江浙地區的岳先生(化名)直言，“自己在外地工作，一次不經意間發現父親已為短劇充了至少5000元，后面也勸不住，現在說總共充值1萬元以上都算保守了。”
看短劇眼下已成為不少人的休閑娛樂方式，一集幾分鐘的短劇，讓觀眾體驗到“虐戀、重生、暴富”等虛擬人生的同時，也在“掏空”中老年人的錢包。
前有保健品，后有短劇？
岳先生所說的“爽劇”又稱網絡短劇。中新經緯在各視頻平臺看到，不少短劇以“爽”為內核，一集時長幾十秒到幾分鐘，觀眾可以在一兩個小時內體驗到“虐戀、重生、復仇、暴富、逆襲、打臉、穿越”等虛擬人生。不過，一到關鍵情節，平臺便會暫停劇情，并引流至小程序要求付費解鎖后續劇集。
由于都是不知不覺讓人花費上千元甚至萬元，同時又滿足了中老年人的情感需求，短劇又被稱為“電子保健品”。
岳先生的父親今年60歲，談及“氪金”短劇，岳先生無奈表示，短劇植入的平臺太多了，老人平時喜歡刷短視頻，社交平臺也會給老人推薦不同的短劇，先讓老人免費看幾集，一集2-3分鐘，到了高潮劇情就掐斷，隨后跳轉至小程序，誘導老人在不同的小程序付費充值解鎖后續劇情，“每看一部劇就得在不同的小程序充值”。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總不能把老人的手機支付給關了吧，這比未成年玩游戲還‘毒’！一部劇一百多集，看完至少要400多元，老年人幾百幾百地充值，最高連續充了兩筆690元，幾分鐘充了近1400元。”岳先生表示，690元是解鎖一部劇全集劇情的費用，一次性付費可以減免幾塊錢。
岳先生表示，老年人上頭了，幾塊錢也不當錢了，手機里充值過的小程序就有7、8個，數額太大不敢細算。
不少消費者都與岳先生父親有著相同經歷。今年1月，宋女士(化名)幫60歲的母親整理手機支付信息時發現，母親有7筆支付給“白狐短劇”小程序的記錄，金額在9.9元、19.9元不等，在1月12日至1月21日之間，宋女士母親總共充值近80元。
宋女士表示，“小程序是自動跳轉進入的，充值9.9元只能看一集，一集只有兩三分鐘，老人也不知道看一集多少錢，充值頁面給人感覺就能看完全集，很容易沖動付款，老人支付了80元，卻發現只能看幾集，覺得不對勁，要是上頭，全集看完可能近千元就沒了。”
此外，社交平臺也有不少網友吐槽短劇收費“黑心”，“剛花了9.9，嘴都沒親，氣死了”“充了19.9，沒看幾集又沒幣了，點開全集一看一集300個幣，還有100集沒看……”“為了解鎖某劇給平臺充了298元，后來想看的時候，在平臺上再也沒找到這部劇”。
短劇收費花樣多
短劇是如何被“喂”到老年人面前，并將手“伸進”老年人口袋的？
2023年11月刊發于《電視藝術》的文章《網絡短劇的產業生態和轉型治理研究――基于“小程序”類網絡短劇的田野調查》分析稱，小程序類網絡短劇主要瞄準精準付費用戶，通過對內容題材的精準選擇和買量投放技巧的把控，獲取用戶充值，在C端變現。
上述文章將網絡短劇生態定義為“基于買量投放的快錢生意”，文章進一步指出，盈利模式的整體過程并不復雜，首先需要制作一些網絡短劇切片視頻上傳至短視頻平臺，與此同時，這些切片視頻下方需掛載相關小程序；接著，通過對這些切片視頻進行精準投放和買量，讓它們到達目標受眾。受眾被切片視頻吸引，想要繼續觀看，便會點擊相關廣告按鈕，進入小程序中。
中新經緯梳理發現，在平臺之間相互引流、跳轉后，“小程序”類短劇與短劇APP誘導消費者付費觀看的方式五花八門：
“躲貓貓”自動扣費型：通過“1分錢試用”“解鎖一集只需0.9元”“連續包年VIP”等廣告宣傳誘導下，消費者沒有注意到“自動扣款”“默認下一集自動解鎖”的選項，致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動開啟會員自動扣款，或購買了全部短劇劇集。
重復收費解鎖型：先讓用戶免費看5集短劇，再跳出付費頁面，一集的價格從幾塊錢到幾十塊錢不等，但付費頁面并無明確收費標準，用戶以為能解鎖全集便爽快支付，等用戶再看10集后再次要求付費，且多次付費仍無法解鎖全集。
付費頁面并無明確收費標準
看廣告解鎖型：以看廣告解鎖劇集為由，引導用戶下載其他APP。部分觀看廣告解鎖的劇集有限時間。有些劇集只有兩分鐘，用戶得看30秒的廣告。
看廣告解鎖劇集
看廣告解鎖劇集 時間受平臺限制
注冊會員解鎖型：年會員多數價格在100元以上，如部分平臺會以價格更低的連續年卡價格199元吸引消費者，同時在下方以并不突出的灰色字體標注次年得以699元的原價續費。消費者若忽視了下方灰色字體，在第二年將被以699元自動續約。
以199元吸引消費者，次年得以699元的原價續費
中新經緯發現，付費時，不少短劇都是先充值虛擬幣，再通過虛擬幣購買劇集。另外，平臺上還會設置多充值多贈送，或者購買年費會員免費看劇等促銷活動，吸引消費者多充值。
平臺設置多充值多贈送
但付費須知、會員服務協議等條款按鈕則一般被放在充值頁面的角落，不易察覺。
另外，平臺上的每部短劇作品均有固定使用期限，用戶開通會員，便默認了每部短劇作品的閱讀/觀看期限。平臺上部分短劇作品，用戶還得另外付費才能觀看，支付完成后無法轉讓或要求退費。
付費亂象頻頻發生，但消費者想要維權退費卻困難重重。
經過詳細了解后，岳先生發現，短劇馬甲更換頻繁，只要有片源，平臺上會出成千上萬個短劇小程序，被舉報下架，改頭換面就能卷土重來，在小程序上的充值也退費無門。
此外也有網友稱，逐個投訴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導致維權困難。
律師：消費者有權要求提供經營者的真實身份
短劇市場爆火，行業月充值金額水漲船高。
東吳證券在2023年12月發布的研報中分析稱，2023 年小程序短劇每MAU(月活躍用戶)年度付費金額約為100元，長期有望提升至200元至300元，接近長視頻平臺年費水平。
不過，充值退費問題也隨之成焦點。
2024年1月，中國消費者協會發布的《2023年第四季度消費維權輿情熱點》，就點名了短視頻平臺短劇誘導付費的亂象。2023年11月，廣電總局宣布啟動為期一個月的網絡短劇專項整治工作，加快制定《網絡短劇創作生產與內容審核細則》，DY、快手、微信等平臺也集體宣布將采取措施打擊違規低質短劇。輿論呼吁，短劇市場規模不斷擴大，相關部門需制定更加詳細的規范以凈化行業生態，影視從業者、平臺方也應以責任意識推動短劇行業高質量發展。
短視頻平臺也在加碼對短劇的管理力度。快手于2023年12月31日晚停止第三方短劇小程序商業投放；2023年11月，新時代視聽公眾號發布文章稱，DY巨量廣告在最新的《“短劇小程序”治理公告》中表示，包括DY小程序短劇、外跳至其他第三方平臺的短劇，都應向短劇類小程序內容庫申請并通過審核，方可進行廣告投放。
不過，短劇充值退費問題仍然存在。
對此，中國互聯網協會法工委副秘書長、中消協律師胡鋼向中新經緯表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定，消費者享有知情權、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經營者應提前告知消費者有關短劇的時長、總集數、各集的費用以及總費用。
同時，胡鋼表示，短劇的播出平臺應當是清晰的、明確的、固定的，不應存在平臺內“頻繁轉換身份”“一走了之”的情況。如果經營者故意隱瞞相關信息，有可能構成消費欺詐，消費者有權要求退一賠三，最低500元的懲罰性賠償。
另外，胡鋼提及，在整個短劇產業中，經營者在拍攝中、后期，要投入大量資源投流，也就是向網絡平臺購買流量，該費用占總支出的大頭。
在短劇領域，買量投放是一大制片成本。
冰甜短劇創始人王小書曾公開表示，短劇的投流成本在80%-90%左右，即一部10萬美元制作成本的短劇，平臺的投放成本高達70萬-80萬美元。
“不僅要關注產業鏈中的短劇生產者，更要抓住獲得最大份額利潤的傳播者，即相關網絡平臺，要求平臺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胡鋼指出。
胡鋼表示，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定，以及網絡管理領域“誰上網誰負責，誰管網誰負責”的基本原則，如果相關的網絡應用在網絡平臺上“消失”或“轉換身份”，消費者有權要求平臺提供相關影視經營者的真實身份、地址和有效聯系方式，如不能提供，平臺應當承擔先行賠付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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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常濤 李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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