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石恩澤、陳思琦、林典馳、辛繼召 深圳報道
深圳人才公園的晨曦中,眾擎科技PM01人形機器人以12公里/時的奔跑速度,再次驚艷全球。
一間廚房內,越疆科技的全球首款“靈巧操作+直膝行走”具身智能人形機器人已能輕松完成倒牛奶、烤面包等復雜的早餐流程。
從“全球首例前空翻”,到擬人化奔跑,再到流暢完成早餐制作,頻頻“出圈”的背后,是深圳智能機器人創新生態協同、研發技術快速迭代,以及供應鏈本地自主化帶來的系統性競爭力。
科幻系列電影《星球大戰》中,人形機器人C-3PO是語言翻譯機器人,和R2-D2一冷一熱,是出了名的搞怪擔當。而今,不同語言的通譯已被ChatGPT、DeepSeek等大模型以更高效準確的方式實現,人形機器人正以智能涌現的方式來到日常生活。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及具身智能、智能機器人,提出“培育生物制造、量子科技、具身智能、6G等未來產業”“大力發展智能網聯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手機和電腦、智能機器人等新一代智能終端以及智能制造裝備”。
同在3月,深圳一日“連發四箭”推出四份重磅文件,力求3年內全市人工智能終端產業規模沖擊1萬億元;新增培育估值過百億機器人企業10家以上、營收超10億企業20家以上,具身智能機器人產業集群相關企業超過1200家。
這是一場關于技術、生態與人才的三重突圍。全球各地沖刺的重點將是機器智識從未抵達的無人區——更高級別的智能機器人。它不僅是工廠里的機械手臂、家庭里的掃地機器人,更有望是帶你出行的智能網聯汽車、協助生活的人形機器人。
(越疆科技“靈巧操作+直膝行走”具身智能人形機器人)
“智能涌現”:專用向通用的范式躍遷
“人形機器人是‘體能+智能’的結合,鋼鐵軀殼里面住著一個靈魂。”新款機器人發布后,眾擎機器人創始人兼CEO趙同陽說,“近期已收到上百個意向訂單。”
眾擎機器人的全球首例人形機器人前空翻特技,通過智能控制算法、運動學模型的深度優化,結合高精度傳感器,實現對關節力矩、加速度和地面反作用力的毫秒級響應。
從全球范圍來看,人工智能正以顛覆式創新推動新一輪科技革命,而智能機器人正處于開發并運用于未來生活的關鍵節點。
業界一般認為,ChatGPT、DeepSeek等大模型多模態認知能力突破,標志著人工智能從專用向通用智能的范式躍遷。技術的啟蒙,應用滲透率的提升,業內期待智能體經濟時代來臨,實現“人機同城”乃至“人機共生”。
不過,當前大模型仍局限于聊天、查資料等“點狀”應用,尚未在工業、服務業釋放規模級生產力。要實現智能涌現,需要以組合式創新構建完整的人機環境。
技術演進已經先行一步,中國則備受期待。智能機器人正站在有望突破L2、踏上L3的前夜。這些人工智能和機器人公司,被媒體總結為杭州“六小龍”、廣東機器人“七劍客”,乃至深圳機器人“八大金剛”。
高盛今年2月發布研報認為,人形機器人產業正處于從研發走向規模化生產的關鍵時期。中國憑借完整的制造業體系和廣闊的應用市場,有望在特定細分領域實現突破。高盛稱,中國的人形機器人產業鏈參與者眾多,包括宇樹科技、智元機器人、優必選科技等。這些企業在人形機器人技術研發和產品化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此外,頭部公司也在積極布局機器人領域,例如華為、比亞迪等。
“期待在2026年能夠量產面向工業的L3級別的人形機器人。”3月8日,小鵬汽車董事長何小鵬在全國兩會“代表通道”集中采訪活動上說。目前人形機器人主要在L2初期,要想實現好的商業化,則要有L3能力,也就是把手、腳、嘴、眼、大腦全向融合。
機器人的發展,遵循從L1(無自主操控)逐漸智能水平升維的進程。到了L2,就是常見的工業機器手臂、掃地機器人、兩足/多組機器人,它們可以按照預先設定程序自主運行,但仍需人工監督。到了L3,機器人搭載“具身智能”,大部分場景下能獨立運行。
(眾擎PM01人形機器人現身深圳人才公園)
在深圳,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產業正加速布局與迭代。
人形機器人不斷出現。憑送餐等商用機器人起家的普渡機器人去年9月發布了其初代類人形機器人PUDU D7,預計將在今年實現全面商業化落地;中國移動、華為、樂聚近日在世界移動通信大會(MWC2025)上聯合發布全球首款搭載5G-A技術的人形機器人“夸父”,實現了大場景下的高精度定位和多機協作可靠性,獲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現場點贊。
算法正在被突破。3月6日,深圳“八大金剛”中的逐際動力LimX Dynamics、智平方分別宣布完成A+輪融資、Pre A+輪融資;前者近期發布了具身智能操作算法LimX VGM,后者是國內最早探索端到端VLA技術路線的企業。
進一步,群體智能正在被試驗。優必選3月宣布,首次將群體智能技術引入人形機器人,已在極氪5G智慧工廠開展全球首例多臺、多場景、多任務的人形機器人協同實訓。此前,優必選的工業人形機器人Walker S系列已進入多個車廠,并完成了第一階段的單機自主智能實訓。
中金公司認為,2017年Transformer架構的出現奠定了大模型主流算法基礎,圖像識別、自然語音處理等AI技術加速突破。對于中國,從2023年的“百模大戰”,到2024年“六小虎”脫穎而出,再到2025年DeepSeek橫空出世,AI賦能千行百業逐漸走向現實。
“下一步,深圳將圍繞著智能機器人、具身智能等領域,尤其是靈巧手、柔性傳感器、新型電機減速器等關鍵零部件,以及人工智能底層數學機理開展研究布局。”深圳市科技創新局局長張林表示。
“成本革命”:規模級生產力的前奏
今年2月,騰訊Robotics X實驗室靈巧手項目總負責人楊思成,成立創業公司源升智能,專注于機器人靈巧手研發。源升智能已完成數千萬元天使輪融資,由深創投領投。
同月,速騰聚創公告,公司擬配售新股募資約10億港元,其中70%用于機器人業務研發,準備立項開發高負載、高自由度的靈巧手。匯川技術也在招聘平臺上發布了有關人形機器人的崗位,負責靈巧手運動控制算法的研究和開發實現。
他們的邏輯是,從人類進化來看,“手”將是技術突破的關鍵一步,也將加速通用機器人“ChatGPT時刻”到來。摩根士丹利一份報告預測,靈巧手成本占特斯拉Optimus Gen2硬件總成本17%。
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發展成熟,一般歷經從技術突破到“成本革命”,再到實現大規模商業化的進程。
國內外多家公司已發布消息宣布量產:特斯拉預計在2025年生產1萬臺Optimus;FigureAI未來4年將量產10萬臺人形機器人;1X Technologies預計2025年量產數千臺NEO雙足機器人,2026年規模化量產。
先是,作為內核的大語言模型成本迅速下降。DeepSeek改變了大模型發展大參數、大算力的發展路徑,大幅降低了大模型創新成本和使用成本,并采用開源模式加速實現通用人工智能。
再是,作為硬件的人形機器人,價格亦在下調。此前,馬斯克曾預言“三年內,人形機器人成本將低于一輛Model Y。”智元機器人聯合創始人彭志輝也表示,產量上到千臺、萬臺規模后,一臺人形機器人的成本將遠遠低于一輛家用汽車,“肯定是20萬元以內。”
“成本革命”是大規模商業化的前奏,其背后是以天、甚至以小時計數的產業圈。
在大灣區,廣東2023年工業機器人產量達到16.88萬臺(套),連續4年位居全國第一,全國每3臺工業機器人就有一臺“廣東造”。
在深圳,頭部人形機器人企業國產化率超90%,產業鏈供應鏈本地化率突破60%。尤其南山區,半徑10公里內基本可完成機器人從設計到量產閉環。優必選創始人周劍曾提到,“就拿定制一個齒輪來說,能生產符合我們要求的企業在深圳遍地都是,各項零件生產算下來不僅效率提升至少50%以上,而且費用也能節省約30%。”
(深圳灣科技生態園)
人形機器人產業鏈的競爭力,根植于全球最密集的電子制造生態。在這里,企業可實現“上午設計、下午打樣、次日量產”的極限效率,匯川技術的高性能電機、速騰聚創的激光雷達、奧比中光的3D視覺傳感器構成技術護城河;以華強北為中心的電子元器件市場,支撐企業研發周期縮短。
“如果你深入思考,就會發現,大灣區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同時擁有機電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的地區。”英偉達創始人兼CEO黃仁勛2024年11月在公開活動上說。
他強調,“在其他地方,這種情況并不存在。”
“知識網絡”:構建顛覆性創新范式
“數字技術與人工智能的發展,正在重構新型工業化的底層邏輯,從根本上改變工業發展范式,不斷催生新的生產要素、塑造新的制造體系、創造新的組織形態、開創新的戰略產業,為我國工業實現由大到強到優深刻轉變提供了寶貴的歷史機遇。”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石化董事長馬永生表示。
新范式與以往不同。之于人工智能,業內常言AI是一個全世界最聰明大腦共同進行技術對戰的領域。波士頓咨詢亦有一組研究顯示,全球AI領軍企業選址時,對政策優惠的考慮權重降至12%,人才密度權重則升至38%,成為關鍵要素。
舊船票難以抵達新大陸。創新新范式的形成,一定程度上源于對“最聰明的大腦”的吸引。“希望都在年輕人身上,優秀的年輕人往哪兒跑,人工智能的希望就在哪。”中國工程院院士、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校長徐揚生接受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采訪時談到。
匯豐發布研報認為,人形機器人行業將產生新的領軍企業,工業機器人龍頭企業在該領域并無顯著先發優勢,因為人形機器人在認知、傳感和微型執行器控制方面有不同技術要求。進而,對高水平人才也提出了不同的能力要求。
“對深圳來說,要吸引國際化人才,可以更加關注他們的network(人際網絡)。”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協理副校長兼科研處處長李學金表示,許多海外教授都有自己的專業人際網絡,教授如果告訴他的朋友們“這所學校不錯”,邀請朋友過來看一看、聊一聊,可能就促成了新的合作,由此逐步形成聚才的效果。
全國政協委員、廣東省工商聯常委、廣東高科技產業商會會長王理宗認為,以深圳為例,其過去幾十年一直是中國的創新之城,且形成了創新基因的“代際傳遞”——50后的任正非、60后的王傳福、70后的馬化騰、80后的汪滔……覆蓋了從電子信息、新能源到人工智能、低空經濟等諸多領域,在中國科技迭代的各個時期都有領軍企業涌現。
2月23日,深圳在“打造最好科技創新生態和人才發展環境”新聞發布會上宣布,將采取有針對性的超常規措施,出臺創新創業青年人才政策,進一步優化實施引才伯樂獎、鵬城優才卡等現有政策,加力推出新一類人才評定、拔尖人才直認、重點產業緊缺崗位清單、人才褒獎激勵等系列新措施,以請進來、走出去等方式強化人才合作協作協同。
從供應鏈生態紅利帶來成本革命,再到技術突破創新有望實現智能涌現,中國參與全球科技競爭正在出現新的范式,并深度嵌入、影響著全球機器人產業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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