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蘆葦刺,扎手!”謝永宏撐開比人高出半米多的蘆葦桿,提醒身后的學生。
“要先鏟出一個土壤斷面,確定取土范圍后,按照所需尺寸取樣,樣本要保存好?!痹谥x永宏的指導下,學生分工開展鏟土、定位、取樣、拍照等工作。
謝永宏(右2)和團隊成員采樣。王昊昊 攝
他們取樣的位置,是足有300個足球場那么大的“實驗室”——中國科學院洞庭湖濕地生態系統觀測研究站(下稱洞庭湖站)的洞庭湖大樣地監測點。
2009年,中國科學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下稱亞熱帶生態所)建成洞庭湖站,這是中國科學院設在長江中下游湖泊濕地生態系統的長期觀測研究基地之一,謝永宏是亞熱帶生態所副所長、洞庭湖站站長。
“洞庭麻雀”是謝永宏特意為自己起的微信名。麻雀是留鳥,不是洞庭湖的??停M麄冞@群特殊的“洞庭留鳥”,通過濕地生態系統、生物多樣性恢復等研究,守護好洞庭湖一江碧水,引來并留住更多候鳥。
十多年過去了,洞庭湖濕地生態系統、生物多樣性有何變化?春節期間,《中國科學報》記者兩日跟隨“洞庭麻雀”的腳步尋找答案。
洞庭湖的蘆葦叢。王昊昊 攝
用腳步丈量洞庭湖摸清“家底”
冬日的洞庭湖煙波浩渺,水天一色,枯黃的蘆葦蕩隨風舞動,湖面上的各類候鳥或覓食或翱翔疾飛,好一幅人鳥和諧的生態畫卷。
冬日的洞庭湖候鳥飛翔。鄒業愛 攝
“你看那邊的灘涂,一排連一排白色的是天鵝,這個季節有幾千只天鵝棲居洞庭湖;雁鴨類的候鳥數量是最多的,包括豆雁、小白額雁、羅紋鴨等,那些灰褐色的就是豆雁?!本嚯x灘涂數十米遠的洞庭湖大堤上,謝永宏不斷向記者“報喜”,“這是洞庭湖濕地科研人員最想看到的畫面。”
隨后,他帶著記者走進湖區大樣地科研監測點,觀察濕地新變化,“這塊區域有什么水草,那塊區域哪些候鳥愛待,我們都一清二楚?!?span style="display:none">rVr流量資訊——探索最新科技、每天知道多一點LLSUM.COM
可喜的是,每到一處,謝永宏都有新發現:臨湖一片灘涂的土壤里蟲卵越來越多了;湖區出現了之前沒見過的水草;根據灘涂上的鳥屎判斷候鳥“光顧”了它們之前看不上的區域……
土壤里的蟲卵。王昊昊 攝
“候鳥來不來的決定性因素,更重要的是地上、是湖里,那才是它們棲息地的關鍵。只有水質變好了,水草更多、水下生物豐富,候鳥才能在這里生存?!敝x永宏像是看到莊稼豐收的農民一樣,顯得很激動。
見此如詩如畫的生態美景,謝永宏回憶起他初見洞庭湖的模樣。
位于湖南省東北部的洞庭湖是我國長江流域第二大淡水湖,也是我國僅存的兩大自然通江湖泊之一,被譽為“長江之腎”。
那是2006年底,亞熱帶生態所的同事帶著謝永宏到洞庭湖調研。雖是湖南郴州人,但他長這么大還沒到過洞庭湖,“那時候家里窮沒錢游玩”。
繞著八百里洞庭調研一圈,謝永宏花了大約五天時間,“當年還沒現在的柏油路,土路坑坑洼洼,走一次下來輪胎要破一次;走完土路要坐船,船不能走的地方就步行?!?span style="display:none">rVr流量資訊——探索最新科技、每天知道多一點LLSUM.COM
亞熱帶生態所里,謝永宏展示其在辦公室養的水草。王昊昊 攝
那一圈下來,謝永宏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途中的艱辛,而是他的所見所聞,他感慨“那時的洞庭湖簡直就是經濟建設主戰場”。
“湖區全是掙錢的路子?!敝x永宏舉例說,挖沙子掙錢,沙子又沒成本;打漁掙錢,當時湖區有證的漁民有約5萬人;養螺螄的、圍網養蝦的、種油菜的、栽楊樹的,村里甚至還有鑄鐵工廠和塑料板廠,嚴重污染洞庭湖生態環境。
“洞庭湖的主要生態系統服務功能一方面是調枯暢洪,一方面是生物多樣性保護,我當時看到的那些場景完全是搞破壞?!庇纱?,謝永宏堅定了搞洞庭湖濕地研究的決心。
如今的洞庭湖站主要研究方向包括濕地生態系統長期定位觀測、流域景觀格局與湖泊生態響應、濕地生態系統演變與生態修復、生物多樣性保護與功能提升、濕地資源利用與生態農業等。
俯瞰洞庭湖站。鄒業愛 攝
謝永宏說,以前大家都說洞庭湖很重要,但沒人拿出相關原始研究資料,都在寫觀點型文章,引用的也都是水文資料的文章,環保監測都很少。
洞庭湖一景。王昊昊 攝
從2009年開始,謝永宏帶領團隊用5年多時間,徹底摸清了洞庭湖“家底”。這5年沒有項目經費支持,但團隊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資料?!拔覀儗Χ赐ズ闹饕脖弧⑷郝漕愋汀⑽锓N情況等做了全面的調查,為洞庭湖生態修復等針對性研究提供了準確的數據支持。”謝永宏說。
一群不飛走的洞庭留鳥
“噓,慢點走,不要驚動前面的候鳥。”跟隨謝永宏行至洞庭湖站的一處樣地時,他突然放慢腳步,蹲下身子,同行的團隊成員、亞熱帶生態所副研究員鄒業愛拿出設備,觀察遠處的候鳥群。它們正在十幾米遠的一處矮圍旁覓食。
謝永宏(右2)和鄒業愛(右1)等團隊成員在蘆葦叢采樣。王昊昊 攝
下塞湖位于洞庭湖腹地,原矮圍總面積2.78萬畝,跨沅江、湘陰、汨羅三縣市。2001年,下塞湖被人承包,建堤圈地,在里面種樹、養魚。湖南省委省政府多次嚴令整治,2018年5月,生態環境部組成督察組對此問題開展專項督察,后將矮圍和節制閘全部拆除。
“非法私圍湖泊確實可恨,但我們通過長期監測發現,一些自然形成的圍子是利于候鳥棲息的,拆圍后候鳥反而不來洞庭湖核心區,而是去洞庭湖外的一些小湖泊棲息了?!敝x永宏說,他和團隊將研究成果形成建議,積極和政府部門溝通,希望能夠保留一些矮圍。
相關政府部門多次調研后,認為一些矮圍確實有必要保留下來。最終,東洞庭湖核心區的大小西湖和丁字堤的14個矮圍得以保留,這些矮圍如今是洞庭湖候鳥棲息最集中的區域之一。
歐美黑楊曾在洞庭湖地區風靡一時,但其大面積種植損害了洞庭湖的自然生態。2017年11月,湖南省委、省政府發出打好洞庭湖生態環境保衛戰、開啟生態文明建設新征程的動員令,要求于12月31日前,將洞庭湖自然保護區核心區內的楊樹全部清理。
為什么要砍楊樹?楊樹對濕地生態的危害究竟是什么?謝永宏團隊用研究結果給出答案。
他舉例說,團隊研究發現,楊樹下面旱生植物比濕生植物的比例高很多,不利于濕地保護,很多草本植物會慢慢轉化為藤本植物甚至灌木,引起植物類型變化,最終導致地表干旱、地下水下降,“楊樹就像個抽水機把水都抽走了”。
在此基礎上,團隊對洞庭湖濕地水分運移機制都做了系統研究,開創性地開展了洞庭湖植被帶研究,發現了洞庭湖區植被的移動速率,將洞庭湖植被帶下移的定性研究轉化成為定量研究。
謝永宏團隊成員在洞庭湖采樣。王昊昊 攝
采訪途中,謝永宏多次用“洞庭麻雀”形容他們這些堅守洞庭湖十幾年的科研人員。麻雀是留鳥,不是候鳥棲息地洞庭湖常客,為何起名“洞庭麻雀”?
他向記者講了一個在岳陽等地流傳的故事。雖聽上去有些江湖氣息,但在當地人眼里,洞庭湖老麻雀是一個褒義詞,說的是這個人閱歷豐富,很多人都愛用它給自己起網名。八百里洞庭湖面很寬,幼小的麻雀沒法飛躍,老麻雀則會叼一根樹枝,飛不動時用樹枝停在水面休息。
“大家都叫老麻雀,我覺得自己還年輕,便把‘老’字去掉了?!敝x永宏說,他起這個名字,是希望打造一個洞庭湖濕地研究團隊,通過“老麻雀”的傳幫帶,讓更多的年輕人在洞庭湖做“留鳥”,持續開展濕地生態研究。
目前,謝永宏已帶出了30多個碩士、博士研究生,洞庭湖站也有了一支固定的研究團隊,打造了大通湖農業綠色轉型發展研究基地等多個研究平臺。
蘆葦迎風搖曳。王昊昊 攝
這群“洞庭麻雀”,陸續產出了一批批科研成果,他們撰寫的關于洞庭湖濕地修復、水質改善、國家公園建設等咨詢建議,多次被上級部門采納。
“這幾年,我們一方面做好洞庭湖的生態保護修復工作,水環境治理方面打造了大通湖研究基地,構建的四池兩壩系統技術也已在湖南省全面推廣,未來我們將持續在科學研究上發力,為守護好洞庭湖一江碧水貢獻中國科學院應有的科研力量?!敝x永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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