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雷椰 記者李德尚玉 實習生楊佳軒 北京報道
畜牧業是重要的溫室氣體源之一。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數據顯示，畜牧業的碳排放量約占全球總排放量的15%，其中奶牛的溫室氣體排放尤為顯著。
除了二氧化碳，畜牧業也是另一種溫室氣體甲烷的主要排放來源。去年，生態環境部等11部門關于印發《甲烷排放控制行動方案》，規定在“十四五”期間，種植業、養殖業單位農產品甲烷排放強度穩中有降。乳制品行業恰好是畜牧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所涉及的溫室氣體排放環節眾多，包括牧草種植、奶牛養殖、原奶運輸、加工處理、儲運銷售等環節。
乳制品行業想要實現可持續發展，需要行業上下游一起共建構建綠色供應鏈。與此同時，通過碳足跡工具更加科學地推動自身減排逐漸成為市場關注的焦點。近年，生態環境部等多個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建立碳足跡管理體系的實施方案》要求從產品碳足跡著手，完善國內規則、促進國際銜接，建立統一規范的碳足跡管理體系，乳業產業鏈上下游的企業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引入碳足跡工具幫助行業實現低碳轉型。
乳制品業減排重點在哪里？產業鏈上下游如何配合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當前行業在可持續發展方面還存在哪些痛點?多名受訪人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中國奶牛養殖業規模大，排放量大。上游牧場減排是乳業產業鏈減排的關鍵環節，通過優化飼料、使用低碳能源、改進糞便管理等措施，牧場可實現低碳管理。同時，包括運輸和包裝在內的下游環節減排也同樣重要，通過優化運輸路線、創新包裝材質等措施可以實現減排。此外，目前我國在碳排放基礎數據庫建設的工作尚不完善，需要企業、政府、協會、高校形成聯動機制，共同發揮作用，推動行業建立權威的碳足跡標準等內容。
奶牛單產越高碳排放越低
在乳業整個產業鏈中，上游牧場的減排尤為關鍵，牧場不僅是動物的棲息地，更是生產肉類、奶制品等重要食品的源頭。
中國農科院飼料所研究員董利鋒在2024年WAFI同期舉辦的乳業供應鏈綠色轉型與低碳管理邊會（下稱“邊會”）上介紹，1999年至2023年，我國奶牛存欄量、乳業產量、乳業質量持續上升。與歐美國家相較而言，我國在大型規模化養殖方面占據主導地位，奶牛牧場中，1000頭以下的牧場僅占20%。
“從碳排放的角度來看，在整個乳業的產業鏈中，奶牛養殖過程所產生的碳排放占據了相當大的份額。”董利鋒在邊會上表示，對于畜牧業來說，上游是飼料工業，下游是食品加工行業，牧場在上游的減排工作對整個產業鏈減排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我們能夠在牧場內做好低碳管理，那么這將為降低乳制品碳排放打下堅實的基礎。
“我們基于最新的國際上IPCC 2019修訂版基礎參數，從飼料糧種植、飼料糧運輸加工、畜禽胃腸道發酵、糞便管理、飼養耗能以及畜產品加工六個環節進行了全產業鏈測算。”中國農科院農業經濟與發展研究所研究員王明利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根據測算結果，采用飼料優化模式降低碳排放非常有效，特別是推廣高品質低蛋白飼料。此外，發展優質飼草產業對奶牛等草食畜牧業減碳效果也很顯著。近年來，奶牛產業的增效降碳和轉型升級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優質飼草料的廣泛應用。
對于處在乳業產業鏈中的企業來說，重視上游牧場的碳管理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一步。雀巢大中華大區可持續發展總監張琦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2014年雀巢在黑龍江雙城投資建立雀巢奶牛養殖培訓中心（DFI），DFI 牧場致力于打造凈零碳排放牧場，在解決碳排放的同時，將產生更多的積極影響，提高牛奶質量，固定土壤中的碳，同時也證明了經濟可行性。
“研究證實，奶牛單產越高，每噸牛奶產生的碳排放越低。”張琦介紹，提高奶牛的舒適度有利于提高單產，DFI因地制宜建設了自由散欄牛舍，安裝自動噴淋系統以降低奶牛的熱應激，安裝自動牛體刷和恒溫水槽。在牛糞管理方面，DFI根據不同的牧場規模，安裝適合的牛糞處理設備，比如固液分離機，減少牛糞中的有機物質分解所產生的甲烷等溫室氣體的排放。同時，在飼喂奶牛時加入飼料添加劑，改善奶牛腸道發酵，從而進一步減少奶牛消化過程中的甲烷排放。
蒙牛集團可持續發展總監李淵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在原奶采購環節持續推進低碳牧場建設，從能源利用、糞便處理、牛群管理、飼料結構、生態固碳五個方面持續推動牧場減碳。2023年，蒙牛推動合作牧場開展燃煤鍋爐替代、節水節電、新能源車使用，完成260項減碳舉措，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約18.5萬噸。
下游包裝、運輸等亦需做好低碳管理
除了需要做好上游牧場的減排工作，乳制品在下游的包裝、運輸環節的減排也需要采取多種策略。
北京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副院長、現代農學院研究員解偉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乳業實現可持續發展，應將整個產業鏈視為統一的整體進行綜合管理，養殖環節是碳排放的主要來源之一，在下游的運輸、包裝和品牌建設等環節，做好碳減排工作同樣值得重視。
當前，不少相關企業采取了多樣化的減排措施。君樂寶集團北京辦事處主任遲俊麗在邊會中表示，在綠色物流方面，君樂寶正逐步使用低碳能源車輛。蒙牛則通過智能化物流管理等方式，大幅減少物流環節的碳足跡。2023年，蒙牛完成60條運輸線路的優化，縮短里程約4690公里，碳排放降低2400噸。在產品包裝方面，君樂寶也推動低碳產品開發，逐步采用可降解材料，優化包裝設計，推動廢棄物回收。雀巢在即飲咖啡中采用輕量化設計，每個瓶胚重量從19克減少到16.6克，每年節省塑料約1733噸。并嘗試在運輸包裝中去除纏繞膜，改用可重復使用繃帶，減少塑料使用。
創新包裝材質，對于包裝環節的減排十分重要。利樂公司大中華區企業傳播與可持續發展副總裁牟曉燕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利樂使用源自甘蔗的植物基聚合物取代化石基聚合物，不斷增加包裝中可再生材料的占比，并通過保持原木紙漿的顏色和纖維紋理，降低包裝材料涂層工藝過程中的碳排放。在回收環節，利樂與各方深度合作，持續打造可持續回收價值鏈，進一步促進包裝資源化利用，減少飲用后包裝處置階段的相應碳排放。依托飲料紙基復合包裝回收利用專委會，利樂攜手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共同完善基于目標制的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行業自律履責模式。2023年，專委會履責企業的廢棄飲料紙基復合包裝資源化利用率達38.3%。
行業碳足跡標準有待建立
乳制品行業在推進可持續發展過程中，除了通過優化上下游產業鏈的各個環節，為了更好管理和提高生產效率，引入碳足跡工具，更能進一步幫助行業實現低碳轉型。
王明利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目前我國在碳排放基礎數據庫建設的工作尚不完善，目前采用的測算標準及基本技術參數主要借鑒國際標準，這與國內資源稟賦、養殖模式等實際情況存在顯著差異，導致碳排放量的估算結果可能偏高。
在國際上，對碳排放強度的衡量采用的是一種價值化的指標，即以每萬美元產值所產生的碳排放量作為計算基準。反觀國內，若依照我們的價格體系進行換算，國內農產品的價格普遍高于國際水平。因此，若以單位產值來衡量碳排放強度，我們與國際標準相比則存在偏差。鑒于此，建議碳排放強度應以單位產量的碳排放量為計算依據，根據產量來核算碳排放量，從而使得與國際標準之間的對比更為合理和一致。
同時，解偉也認為，由于中國地域遼闊，牲畜會隨著不同的生長階段而產生一些變化。在育肥階段之前牲畜主要在牧區，以放牧為主，這種以草為食的方式導致了較大的碳排放量。到了育肥階段，牲畜會被轉移到農牧交錯帶，或者遷移到農區，在那里它們主要以糧食為食。糧食和草料作為飼料，對畜牧業的碳排放的影響又是不同的，以糧食為食的牲畜排放的溫室氣體較低，因此需要評估畜牧業的碳足跡。這一點中國和國際上的做法有所不同，在國際上，可能不存在這種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進行放牧的做法。
解偉建議，首先要在企業實踐的基礎上制定行業標準，然后逐步推廣試點。未來，這些標準可以進一步升級為地方標準或國家標準。與之相對應的是，當前行業也正在積極采取行動。今年8月，由蒙牛牽頭制定的《液態奶碳足跡核算與碳中和牛奶評價指南》團體標準發布，為國內乳品行業碳足跡與碳中和產品的評價提供了國內標準。
李淵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在制定團體標準上花費了很多工作量，其中包括對許多個牧場布點采樣測算平均數據，并參考其他機構與蒙牛自身牧場的實際數據相結合進行驗證。他認為，需要建立一套公認的、具有公信力的統一數據庫，以便各企業及品牌共同參照和計算。建議企業、政府、協會、高校形成聯動機制，共同發揮作用，其中企業可以提供實際操作場景，政府或許可提供一定的資金支持，而協會和高校則可提供技術平臺，以實現各方的協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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